2015年7月20日 星期一

2015秘魯行之三:前往馬丘比丘

第一天晚上,大概九點多十點,利用Hostel的電腦整理完資料之後就準備睡了。冷冷的溫度真的有冬天的感覺。外面的庭院有一些外國人喝著酒閒聊,遠處傳來狗吠聲。特別選了一個有靠窗的床位。庫斯科的地形是由高山環繞的一個城鎮,遠處的山坡上可以看到散落的橘色光點,像是落在地上的星星。睡前,隔壁床的外國女生還在看書,問了我需不需要關燈,她有自己帶小夜燈。我回說不用了。第一個在秘魯的夢境是什麼呢?我一點也想不起來。

七點左右醒來,或者更早。將行李分裝成一個大袋跟一天份的衣物。主要行李還是寄放在Hostel的行李房裡。早餐是兩塊當地常見的烤麵包,沒有內餡。外表烤得酥硬的麵包,配上草莓果醬跟圓球形狀的奶油,還有一小杯西瓜汁。熱飲的話則有草茶,咖啡以及古柯茶可以選。說不上豐盛,但也沒餓到。早上八點多,在Hostel的庭院曬太陽發呆時,有個年輕人過來,用英文喊了我的名字,就領我走了一小段路搭上前往馬丘比丘的小巴。

當地旅遊業盛行,看到小巴的機會也很高,小巴可說是公路交通重要的一環。我們那一車是十九人座的賓士小巴,因為大家都帶著行李,所以不論座位或者走道都相當的擠。我的那個Hostel位在比較偏僻的地方,是最後一個接車地點,上了車之後也只剩下一個因為剛好卡到輪胎位置,所以特別小的座位。對於人高馬大的外國人來說,那樣的椅距簡直要逼死他們,但對我這個只有一六幾公分的東方人,將就一下也沒這麼無法接受。整台車上只有我跟另外一個黑頭髮的東方面孔。

是的,我本來以為這只是個三四個小時的車程(行前說明應該要注意聽的),結果我完完全全低估了秘魯的交通。離開市區之後,我們就沿著山路一直開一直開。頭幾個小時大家還蠻有精神的,旁邊其他的旅客一直用西班牙文聊天,而我就看著窗外的風景打發時間。再之後,車上慢慢變得一片沉默,有的人開始休息,有的人聽著音樂。看見窗外有不錯的風景時,偶爾拿起手機或相機出來拍照。沿著陡峭的山壁開鑿的,彷彿無止盡的山路。

安地斯山脈,僅次於亞洲高山全世界第二高的山脈群,以及開鑿於其間的的山路。當我看向那巍巍的大山,高聳的山壁以及巨石,我試圖進入那古老文明,透過印加人民的眼睛來看待我眼前的大山。以前必然不像現在一樣有著相對便捷快速的公路,當他們需要前往某個地方時,他們是真的需要「翻山越嶺」的。一步一腳印,以人類渺小的姿態,在大山中移動。若是不小心從山道上摔落失去性命,也是無可厚非的事。面對這樣的大山,就算是印加王,人類的王,也只能選擇謙卑以對吧。

我也想起了在電影《魔戒前傳:哈比人歷險》的第一集後段,哈比人與矮人們經過山路,剛好遇到山巨人的場景。在那個科學尚未普及成為常識,在那個傳說和神話只是日常生活的某個現實的時代,人們穿梭於河谷低地時,傳來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岩塊不斷滑落,雷光電影中隱約浮現山的模樣,大山巨人們彼此大打出手。關於山巨人的想像一下子變得可愛且真實。

抵達第一個休息站。休息站就只是一棟路邊的建築物,兩層式的房子二樓有賣一些餐點,一樓則是販賣食物、餅乾、水以及紀念品。一到那邊,車子一停妥,不待司機大哥指示,大家就紛紛下車休息上廁所。也沒有人宣布這裡是哪裡,也沒有人說要停留多久,什麼時候要回來,大家好像都遵守著某種不用說出口的默契。

先跟我搭話的是那個男生。他先用西班牙文跟我打招呼說話,見我沒反應才改用英文。原來他是一個日本大學生,在智利的聖地牙哥當交換學生一年,因為正值學校寒假,所以一個人隻身前來祕魯旅遊。

在祕魯與南美不太常看到亞洲面孔,就算見到了我也會盡量避免接觸。一方面覺得都想要從亞洲人很多的地方逃離出來,在這邊還要跟亞洲人接觸好像很麻煩,另一方面則是覺得自己一個人的旅行不喜歡被打擾。第一晚在Hostel時有遇到兩個香港來的女生,也是沒有任何的交集。

Sosuke桑今年才二十一歲,高高瘦瘦的身材,被南美的太陽曬到恰到好處的膚色以及流利的西班牙文。如果不是亞洲面孔和黑頭髮足以辨識,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南美洲青年吧。在他小時候,因為父親接管南美洲的汽車業務所以舉家搬遷到南美。那個時候從日本搬家到南美簡直像是要去天涯海角一樣,但他們還是來了。直到他高中左右回到日本,過了幾年考進大學以後,又申請到智利的聖地牙哥當交換學生,於是又回到南美洲來讀書。

雖然在東京出生成長,Sosuke桑卻一點也不喜歡東京。他覺得東京是個繁忙擁擠的大都市。對他來說,日本大都市的魅力遠遠不及南美的生活步調和氛圍來得吸引人。聽說他在日本的時候,因為膚色的關係,還有同學以為他是從非洲來的。對於高中生來說,南美與非洲也許差距沒有這麼遠(同樣是概念上相當遙遠的地方,但他很介意被當成從非洲來的人!)。他喜歡炎熱的地方,喜歡衝浪潛水,曾經去過沖繩十七次,第一次國外旅行就去了墨西哥,也去了中美洲的貝里斯,參觀潛水勝地大藍洞。但身為亞洲人,也是日本人的Sosuke桑卻沒有到過亞洲其他國家。

那天我們一直一起行動。我們交換了一些人生故事(包含為什麼我們都交不到女朋友),交換了一些對於南美的情報,以及對於台灣和日本的文化的印象。許多時候更是麻煩Sosuke桑充當翻譯,將難懂拗口的西班牙文翻成比較親切一點的英文。最後他答應我,當他結束他在中南美洲的旅行後,亞洲旅行的第一站他會選擇台灣。

又經過幾個小時的車程後,第二個休息站是午餐的餐廳。本來Sosuke桑已經幫我詢問好要吃東西的話要多少錢,才發現我的名字已經被登記在上面。完全忘記自己付了一大筆錢的行程有包含午餐這件事。午餐其實不算豐盛,採取自助的模式供應三種主食,分別是義大利麵、白飯跟玉米餅。秘魯的白飯不同於台灣的白飯比較黏Q。秘魯的白飯煮起來比較鬆,口感上缺乏彈性。醬料部分有青醬,咖哩醬跟白醬。青醬的部分有青醬的顏色卻沒有羅勒的香味,咖哩醬與白醬也是徒有顏色,味道偏向清淡,卻都有堅果類的香氣。另備有生菜沙拉以及酪梨。外國人嗜吃酪梨的狀況以前雖有耳聞,但人到了國外才發現酪梨真的是一種很普及的食材,不論是生吃或者是跟其他任何食材搭配都很常見。甜點是草莓果凍。當然還有不可缺少的古柯茶以及藥草茶。

在這趟車程中,見識到了許多秘魯的郊區生活樣貌。在路邊總是可以看到蓋到一半的房子。建築的材料也以泥磚或土磚為主(反正不是小小的紅色磚頭,但因為沒有實際靠近工地觀察所以不確定),再塗以一層黏合材料。門的部分除了少部分是單扇門,大部分的門雖然跟台灣的門的大小相同卻採用中間對開的方式(很多人鎖門的方式是用一個鎖頭把門把鎖起來)。房舍的部分則是以一層樓的平房為主,幾乎很少看到兩層樓以上的房屋(不知是居住習慣還是法規禁令)。人們習慣在房屋的牆上或者任何道路旁邊的平面上畫上各種標語或LOGO,有些感覺是政治標語,有些則像是政令的宣導,有些則是廣告。比起貼海報的方式,直接畫出一個大圖案似乎更受歡迎,且圖案的品質一般來說也不算太差。

沿途也看到許多放養的羊、牛或者羊駝。還有一些菜田,規模都不大。如果台灣農業也擁有這麼大的土地可以發揮,一定可以創造更大的價值,足與其他國家相抗衡。雖然隨著農業的技術進步,在單位面積的生產力可以隨著精密的技術而提升,但怎麼樣都不若本來就擁有大面積的國土來得具有優勢。

越靠近水力發電廠路途就愈加地崎嶇。原本的柏油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塵土飛揚的泥土路(幸好沒有下雨,不然就滿是泥濘了)。在幾乎看不見對向來車的彎道,駕駛就需要靠長按喇叭來確認。顛簸的道路使得車身不停地晃動,更增加了長途車程的不適。最後終於抵達了水力發電廠,總共車程近七個多小時。一個看起來像是嚮導的人簡單跟我們說小巴到這裡就沒辦法前進了,翻過那個山頭就是馬丘比丘(他指了指前面那座大山),也代表我們要開始沿著鐵軌步行前進。

沿著鐵軌前進聽起來頗浪漫的。順著鐵路的方向走,走著走著就會抵達目的地。然而當實際走在鐵軌上面時,卻又是另外一回事。鐵軌、枕木以及不規則的石塊就像是健康按摩步道一樣。不像台灣的鐵路總是有柵欄或者警告標語,秘魯的鐵路並沒有加裝任何的安全防護措施。走在鐵軌上時,如果後面有火車來沒有乖乖閃到旁邊,就是直接被火車撞上(火車會沿途不斷鳴笛提醒,沒有喜劇或恐怖電影那樣被火車追著跑的情況發生)。不過步行走進熱水鎮其實是頗熱門的一種方式,沿途除了我們以外,也可以看到大量觀光客沿著鐵軌行走,準備進入或離開熱水鎮。

鐵路對祕魯當地來說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這條開進熱水鎮的鐵軌,與其說是交通道路,更像是在大自然當中借道而行。鐵軌的存在與征服者一同前來,直直的駛進了印加文化與其他文化的心臟,載來了一車又一車的外國人,同時也載出了一車又一車的原物料和資源。我們到底該說是鐵路供養了許多人,還是應該回頭看見在鐵路出現之前,這塊土地本來就供養了許多人,而鐵路只是增加人們對這片土地的掠奪程度。

沿途我與Sosuke邊走邊聊天打發時間。對方是日本人,我們很自然的聊到關於外國人對日本人和日本文化的印象,像是富士山,東京,武士道以及櫻花等等。作為日本文化的象徵,這些東西只要一提出來都能夠讓大部分的人腦海中浮現出濃濃的日本味以及日本印象。然而若是提到台灣,則很難有像是前面提到日本的那些東西一樣,只需要幾個簡單的象徵就能夠具體而微的體現出台灣意象。

有些人會提到台灣有原住民文化當作象徵,但如果以我自己作為一個台灣人來說,我實在沒辦法說出台灣的原住民文化能夠代表我。台灣還有隨著中華民國政府帶來的複雜文化,在中華民國政府來之前社會樣貌,以及近年大量移工與外籍人士來台所出現的新文化。這些文化都身為台灣文化的一部分,卻又無法完整的表達出整體的台灣文化。到底我們應該追求什麼樣的形式呢?若要異中求同,那麼我們的「同」應該是什麼?只是夜市、美食或電子產品那種物質性的東西嗎?當我們提到台灣的大自然美景時,那些美景有沒有包含任何的文化背景?人文景觀部分我們能說出什麼?

鐵軌的路很漫長,幸好有跟Sosuke桑一起走比較不這麼無聊。在這期間我看他拿出一隻智障型手機,他說在這裡雖然是觀光區,但還是怕手機被偷被搶,所以改拿智障型。當時我還笑他說:"Are you afraid that your smartphone is smarter than you?" 殊不知幾天後我的手機真的被扒走了。這裡的治安其實沒這麼不好,只要待在人多的地方,待在觀光區,然後注意隨身行李的位置,被扒走的狀況好像也沒有這麼多。

Sosuke桑一直很擔心天黑的事。因為路很難走,所以走在這樣荒郊野外如果天黑還沒到,說不定會有危險。但我們最後還是走到天黑才到。途中經過幾個長隧道,我們甚至需要用手機的手電筒照著前方的路才能繼續往前走。幾個觀光客會走成一小群,儘管彼此不認識,但後面的可以幫前面的照路。經過漫長的三個多小時的路程,看到遠處河谷低地出現城鎮的燈火,當下的感動難以言喻。

到了熱水鎮,等待著我們的是同車的其他人。我們一起前往主要廣場後才發現我們竟然沒有人記得問說我們到這邊該找誰接口。彼時大概晚上六七點,主要廣場有好幾個看起來像是旅行社的人在喊著旅客的名字。原本沒人知道該怎麼辦,還在四處詢問時,我就拿出了前一晚購買行程時拿的收據,再請其他人用西班牙文詢問,果然順利找到了我們的嚮導。

嚮導先帶我們前往各自的Hostel,請我們放好行李休息一下,然後回到主要廣場準備去吃晚餐。Sosuke桑購買的是沒有包含住宿與門票的行程,他必須要自己先去買隔天馬丘比丘的門票,再自己找Hostel(但他的行程的費用大概只有30./SOL)。一起吃晚餐時,他說他隔天會花一整天在馬丘比丘上探索(此時我還想說那邊真的有需要花到這麼多時間慢慢看嗎),再睡第二晚才會走路回水力發電廠搭小巴回到庫斯科(對沒錯他還要走回去)。

用完簡單的晚餐我們就去買了隔天上下山的車票(當然也可以用走的,大概八公里的山路,Sosuke桑身為一個窮困的大學生只能用走的)。一張票單程12美金,來回就24美金,一切都是為了將留在馬丘比丘的時間拉長。隔天我搭乘下午一點的火車要回到水力發電廠。

晚上,同車的其他人本來要找大家一起去小酌兩杯,Sosuke桑礙於預算關係婉拒,我則因為有點累而拒絕。在Hostel的門口跟相處了一天的Sosuke桑道別,我們兩個都很不會面對這樣的時刻。回到房間,因為是三人房,另外兩個外國男生正在收拾行李,他們明天好像要走路上馬丘比丘。結束了一直在拉車走路的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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