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26日 星期一

再見了,咪娜

經歷了一個很多事的周末。因為發生了很多事,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努力的一點一點寫下。

週六是初九天公生。由於年才剛過完,這個週末又沒班,本來沒打算回宜蘭的。但在週末即將來臨時,突然傳來咪娜,我們家的黃金獵犬,病情惡化的消息,多年合作的獸醫判定大概撐不過這兩天,決定停藥,讓她安詳的度過最後一點時間(獸醫本身是不幫寵物安樂死的,這是他的選擇)。

週五晚上,我到家時,全家人都在陪著咪娜。梅花湖的家裡,客廳鋪上了一個藍色的雙人薄床墊,咪娜躺在上面。此時,她的肚子已經因為沒辦法排尿而腫大不少,與之相比的是她骨瘦如材的身軀,很難想像她曾經是將近現在的一點五倍的體重。她的呼吸很微弱,無法進食無法自行站立或走動。

我妹百吉在旁邊,一下幫忙喬她躺的姿勢,一下跟她說話撫摸她(告訴她我回家了這件事),一下又擔心她會不會突然大小便出來(床墊鋪上了白色的保潔墊)。本來想說需不需要每隔幾小時起來看狀況,不過大家都太累,所以最後還是決定上樓睡覺。

早上醒來時,咪娜撐過了週五晚上,不過可以明顯感受到已經完全沒有好轉的可能。風中殘燭。她的眼睛已經無神,彌留的狀態,只是勉強地維持呼吸。

自從知道咪娜的狀況惡化以後,我就一直在想到底她離開時會是什麼樣子。我們家從小到大都有養狗,也經歷過不少次狗狗的過世,但突然之間我完全想不起來任何一隻狗狗離開前最後的樣子。

自從她生病以後,原本屬於黃金獵犬蓬鬆而柔軟的金黃長毛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被剃過後稀疏的短毛,與隨之裸露出來的,長了許多斑的皮膚。不知從哪個時間點開始,我就很少跟她玩了。一方面也是因為咪娜老了沒體力。我開始跟我們家的狗狗們不再親近。害怕衣服上都是濃濃的狗味與狗毛,害怕愛吃狗屎的臘腸,以及害怕咪娜生病的模樣。

我不太理解為何會害怕那種生病的模樣,但我本身十分抗拒醫院與任何醫療場所。生病的咪娜,讓我想起許多曾經看過的病人以及疾病的樣子。疾病無法被治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原本身為人的形體不斷被由內而外的耗損,隨著痛苦蔓延,生命持續一點一點的剝落,最終崩壞死亡。我實在太過害怕這個過程了。

咪娜撐到我去完玉尊宮吃完平安粥。我回來時,百吉跟媽媽在討論咪娜很痛苦,卻還不肯走的事情。她們在討論咪娜有沒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咪娜的身體狀況從幾年前治療完心絲蟲之後就一路惡化,雖然如此,她卻展現了相當強韌且旺盛的生命力,從未打算與病魔低頭,就這樣走到了今天。

除了出門的爸爸之外,全家人都靜靜地待在家裡,等待著咪娜的最後一刻。

等待的時刻很難熬。你知道她的生命正一步一步走向盡頭,但不確定那一刻什麼時候會發生。百吉用電腦重複撥放著<祝你幸福>這首歌,很抒情的版本,這首歌是她送咪娜最後的禮物。

送你一份愛的禮物,我祝你幸福,
不論你在何時,或是在何處,
莫忘了我的祝福。
人生的旅途有甘有苦,要有堅強意志,
發揮你的智慧,留下你的汗珠,
創造你的幸福。

送你一份愛的禮物,我祝你幸福,
不論你在何時,或是在何處,
莫忘了我的祝福。
人生的旅途有甘有苦,要有堅強意志,
發揮你的智慧,留下你的汗珠,
創造你的幸福。

人生的旅途有甘有苦,要有堅強意志,
發揮你的智慧,留下你的汗珠,
創造你的幸福。

約莫中午十二點快半,咪娜突然開始大抽筋,原本癱軟的四肢痛苦而僵硬的伸直抽搐著。百吉在旁邊一邊摸著她,一邊對她說著:「好了,可以了,不用再撐下去了,可以安心的走了…」百吉的情緒湧了上來,幾乎要直接哭出來。

結束完抽筋,剛看到咪娜的腳軟化回到原本躺著的樣子後沒多久,百吉就說咪娜已經走了。

我問她說,妳怎麼知道她真的走了。她說,我就是知道。我沒有再過去確認。

除了我爸以外,我們家其他四個人包括我,一起坐在旁邊的餐桌上。我沒什麼胃口,她們在吃雞肉卷當午餐。咪娜還在原本的地方躺著。

在經歷過那一刻以後,大家突然開始聊起了咪娜的事。聊到她今年已經十三歲,聊到她如何輾轉被棄養送到我們家,聊到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大一那年某一個週末回家的晚上,開門突然看到她,是如何地被嚇到大叫(我們家以前沒有養過大狗),那時,我的妹妹們還躲在樓上看好戲。

我們聊到了咪娜與我們家以前養的羊的故事,聊到了她的病史,如何從治療心絲蟲,到心臟受損,用藥,最後在淋巴的位置長了腫瘤。還有我們家近十年陸續因為各種原因離開我們的狗狗們。

就像家人死後,會停棺在客廳辦喪事,做法事等等。喪事期間,來奔喪的親人們會開始回憶起去世的那個人的生平往事。

那一頓飯的時間,我們說了好多關於她的事。像是在決定未來的我們要如何將她保留在我們的記憶裡一樣。

吃飽飯後,我們拿了工具在我們家果園的後面空地挖了個地方把咪娜埋進去。她下去的時候,是用一條被套包裹。她的旁邊放了些她生前最愛的,她的姊姊也就是我妹做的麵包,一些牛肉,還有些金銀紙。覆土完以後,百吉在旁邊又燒了些金銀紙,告訴咪娜要記得拿,要安心的走。

那一整個週末,我們每個人似乎都還是能感受到咪娜還存在在那個空間一樣。而我也不小心習慣性的叫了她的名字以後,才想起來她已經離開了的事。

2018年2月19日 星期一

免於恐懼的自由

小年夜那天早上,去租屋處旁邊的早餐店吃早餐的時候,發了一篇臉書動態。大意是想到當初進公司第一年第一次到這家早餐店,是因為遇到班機延誤,忙了一整夜,跟課長兩人來這邊買早餐給即將要去服勤的組員吃。

動態的底下,有人回應說:「記性好的人滿身的故事。」

除夕,晚上,我們全家從蘇澳的奶奶家開往玉尊宮的路上,不知道為何,突然聊起了小叮噹科學園區的事。我完全沒有印象這個景點。我妹說,我們小時候常去。約莫是跟國小或國中管樂比賽時,或者畢業旅行時的景點。

我記得比較深刻的是六福村。在那時候,我對於六福村的熟悉程度,已經到掌握每一個遊樂設施的位置,彼此之間的相對距離,以及最佳全攻略路徑。

但就是對小叮噹科學園區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妹試圖喚醒我的記憶。她說,那邊有「沒有接頭的水龍頭」、「比例錯覺的房間」與「哈哈鏡」。儘管她接連拋出了幾樣特點,我還是沒有留下任何關於小叮噹科學園區的記憶。一點都沒有。簡直像是那段記憶在某個時間點,被拋出意識之光的範圍,遺落在廣袤荒涼的黑暗之中。

那些事,全都發生在我高中開始寫網誌之前。文字紀錄存在以前,口耳相傳的年代。

大年初一晚上,匆匆的趕回了南崁,初二值了一天班。

本來打算初二晚上下班後直接回宜蘭的,但J突然問我要不要一起吃飯。她本來說,不要約她吃東西,但可以約運動。我們下班時間都被拖了半小時,一起離開公司走在路上,過年的南崁區比平時還要冷清,沒什麼店家有開。她明天還有一天的班,而且家人親戚都在林口的outlet逛街吃飯,又已經太晚使得她也不想讓她的家人再來接她,於是說著說著,就變成:「不一起吃飯嗎?」

跟J的關係有些微妙。去年到了新單位以後,因為新單位的關係,認識了一些新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有的人就算認識,最後也不會再有其他更深入的接觸,但有些人,卻有機會能夠一步一步走入彼此的生命中,交換些什麼。

我說,不然就到特力屋吃好了。她說她想吃生魚片。於是選了爭鮮。兩個人總共吃了十七盤。幾乎都是她拿了以後,我們一人一個分掉。

聊了一些感情的事。

這是第一次,她願意跟我聊到那個現在在她心中的男生。她說了很多很多。從兩人剛認識,到逐漸變熟,男方想追她,又說到了她前男友,一些關於心中的男生的看法,她的家人,還有她很在意的事情。

在那個當下,我就像是見證者一般,見證了她與那個男生之間的事。我不會是其他的角色,就只是見證者。

那個正在追她的男生,一切都很好,彼此個性很相近,能夠互相理解,卻讓她想起了前男友,一個她投入很多,愛得很深,也讓她傷得很深的人。也讓她想起了前前男友。

她說,她沒辦法下定決心跟這個男生在一起。這個男生的工作是職業軍人,而她覺得這個職業沒辦法讓她放心。他告訴她,等他三年,給他努力的時間。如果三年還是不能改變什麼,或者讓她滿意,她可以選擇離開,而他也會讓她走。但她不想投入一段有很大機率可能會結束的感情。

在我們不斷交談的過程,四個小時的時間,一點一點的深入,最後觸碰到了某個核。

J說,她在歷段感情之間,就是重複受傷的過程。

她說到了電影《神秘家族》。

她說到了電影的開頭,女主角在草叢裡被性侵。性侵到一半,女主角的母親與弟弟剛好經過。此時,性侵男摀住了女主角的嘴,所以她無法呼救,只能發出一些咿咿唔唔的聲音。女主角的母親與弟弟以為只是一般的情侶在草叢親熱而已,不疑有他的就走了。

她想起了她以前的交往經驗。她想起了她曾經在對方的情感勒索下,反覆的發生關係,但當下她無法反抗,無力拒絕。事情過後,只剩下對於任何親密行為與肢體接觸上深深的恐懼。

這些過往經驗都是她內心的陰影。

她的前男友,在知道這些過往的情況下,依然強勢的想要發生關係。

她不確定,她跟現在這個想要追她的男生之間,如果存在著她心裡的陰影,究竟還能夠走多遠。她不確定到時候在床上時,當她一絲不掛,毫無防備無法抵抗時,對方會不會破壞她的信任,突然變臉,顯現出她不知道的另一面,再一次的違反她意志的發生關係(一種對於男性的無法信任)。

她也在害怕。害怕一段缺乏肢體接觸,缺乏親密行為的關係,究竟無法長久。

這樣的陰影,很難隨著時間而痊癒。

當夜已深,我們兩人站在她的機車旁邊,準備道別,我還是給出了我的想法。「我知道這一切很難。對於這樣的經驗,有許多人,是一輩子都好不了的。然而,妳必須要知道,要相信,在這件事情上妳沒有任何的錯。在那個當下,妳是有權力反抗,有權力拒絕的,不只當時,甚至以後任何時刻也是,妳永遠都有拒絕的權力,永遠都有說「不」的權力,而妳的伴侶也應該了解並尊重妳的意思。」

「信任需要時間與無數的考驗慢慢累積,卻又如此容易被破壞,消失。如果妳有幸可以找到一個足夠愛妳的人,願意花上很長一段時間,陪著妳慢慢接受親密關係這件事,兩人一起努力,找回妳內在的安全感,找回信任,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妳會發現自己終於可以坦然接受和面對過去所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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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理完思緒,寫完這些文字以後,其實內心很複雜。

這種巨大的生命中的痛苦經驗,是我從未遇見,也很難想像的。

身為一個生理男性,我不曾感受過女性面對男性時的無力感,與伴隨著那無力感的恐懼。只能夠以想像的方式,多少體會那樣的感覺。

或許學妹最後還是會選擇那個男人,或許不會,亦或許她又會再遇到下一個對象。她似乎總是在無意間獲得太多身邊男性的青睞,這是她極力避免,卻又連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事。

如果每個人的生命都有自己的課題,對比我自己完全沒有任何感情經驗,她的感情路與其說是豐富,不如說有著千萬劫吧。

2018年2月16日 星期五

戊戌之年

除夕夜,剛前往玉尊宮拜拜完回到家。

今年過年值班是初二跟初五。從小年夜開始連放三天,回去上班一天,再放兩天,就要回南崁開工了。

昨天小年夜時,特別前往羅東市區的百元理髮店剪頭髮。以前在羅東習慣剪的那一家過年都休,只好在市區找了另一家百元理髮。這家比較不一樣的是它除了基本的百元理髮外,還附贈免費的洗頭服務。於是就成了我人生第一次在理髮店洗頭髮。

剪的過程沒什麼差別。剪完以後,理髮阿姨請我去店內一個小隔間。小隔間有一個躺椅,一個洗頭的檯子,旁邊有一些空間可以供人站立。

整個過程沒有多說什麼。躺下來以後,阿姨確認我有躺好,頭的位置正確,衣服不會被水弄濕,隨即熟練的打開蓮蓬頭將我的頭沖水打濕,擠上洗髮乳快速簡單的搓洗,然後馬上沖洗乾淨。沖洗的時候,有確實用另一隻手防止水花噴濺到我的臉上。整個過程相當有效率,大概兩三分鐘就完成了,談不上舒服,快到讓我胡思亂想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或許因為店址在鬧區,或許因為要過年了大家都想剪頭髮,又或許因為附贈的洗髮服務很吸引人。總之店內的人客一個接著一個,絡繹不絕。對我來說,算是相當新奇的體驗。

今年過年沒有買新衣服。應該說,新衣服是之前在南崁買的,其中一件沒拿出來穿,就當作今年的新衣服。也只有上衣而已。

過年沒有特別大掃除,不過我還是幫忙洗了碗,吸地與拖地。

以前在蘇澳家的時候,大概國小或國小以前,那時的大掃除可認真了。會挑一個日子,將可以往外搬的家具都往外搬,包含小茶几、櫃子、木製長椅等等,再認認真真的吸過拖過擦過。家裡的木製長椅是三人座的,上面會放上與長椅同色系的深棕色椅墊。以前家裡沒有買過沙發,但隔壁阿伯家倒是有,我總是喜歡人家家裡的沙發勝過我們家的椅子。我想我對於沙發的喜愛也許是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買了幾款桌遊回來。網購的桌遊。特別挑了幾款好上手,或大家都比較推薦的。在小年夜晚上等拜拜的時候,凹了爸媽,全家人一起玩,反應相當不錯。

小年夜早上,從南崁準備回宜蘭的時候,剛好接到離職同事D傳訊息。之前曾跟她提說,如果要搬走,有不想搬的東西,也許我可以二手跟她購買。因為上個月就提了,但她只回說她要先搬家再看看,直到她離職都還是沒有下文。本來以為可能沒機會了,卻在那天早上突然接到她的訊息,說有幾個東西要直接送我,要我等她。幸好我沒有在當天起個大早回宜蘭,不然就尷尬了。

一開始只說是電扇,沒想到吃個早餐等她搞定後,到她家一看,發現除了電扇以外,還有個四層木櫃,一個盤架以及一個大蓄水桶。隨便一個都至少需要幾百塊才能買到。

這讓我不禁想,也許這是對於上次下班前沒拍到照片的一種補償也說不一定。總之,我還是如願的見到了她最後一面,還見到她爸爸。所謂命運。

今年的年夜飯分量好多。根據媽媽的說法,以前的年夜飯至少都可以吃完一兩盤,但今年卻連一盤都吃不完。可能真的大家都上了年紀了吧。也如往常的,再次的在餐桌上說了今年也是五個人一起吃年夜飯,希望明年可以不只五個人一起吃年夜飯。

我們家三兄妹沒有交往對象也沒有結婚這件事,每每到了逢年過節就必定會再次被提起。

三十歲的前夕。似乎也沒什麼好特別期待的。也許不是沒有遇到對的人,而是我在某方面或許是「失能」或「無能」的也說不定。無法去愛人,也無法被愛。

今年過年,因為阿嬤身體的情況,大舅與小舅分家,於是初二不用再回到台北新店的娘家。從小到大,每年過年,每年初二回台北新店的娘家看阿嬤與阿姨與表兄弟姊妹們,這個我最期待的傳統,就這樣在去年畫下句點。有點感慨。

這件橫亙了我整個童年與青少年時期回憶的事,竟然就這樣結束了。

當然其實大家也在想著,也許這一年就是阿嬤人生最後幾次,甚或是最後一次過年也不一定。有限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而不遠處的盡頭之後到底有什麼,沒有人可以回答這個答案。

維護了履歷,也許年後會有什麼消息也不一定。

2018年2月11日 星期日

Simple World 20180211 跑團紀錄

二零一八年二月十一日,美國某個大城市的酒吧。星期日的夜晚,保羅一個人在酒吧裡,已經喝掉了三分之二瓶的威士忌。在每年的這個日子,保羅都只想將自己浸泡在酒精裡。因為保羅是常客,所以酒保也沒有特別在意。今晚城市裡下著雨,有點冷,酒吧裡的人不多。

電視裡正播著夜間節目,幾個專家正在探討近二十年來美國發生的重大災難。其中一條,正是西岸某個州的州立監獄於兩千年時發生的慘劇。「保潔,我們可以看到這張照片,這是來自事發地點二十里外的民宅所拍攝到的照片,你可以看到夜空中,監獄方向竄起了驚人的黑色濃煙。根據提供照片的人的說法,當初還伴隨著強烈的地震。」

「這次事件除了幾個獄警與典獄長之外,幾乎沒有生還者。事件發生以後,該地點已被政府以危險的名義封鎖。官方的說法是消防意外導致這次慘劇,但為何單純的消防意外可以造成這樣的傷害,目前仍然是個謎團。」

保羅不發一語看著酒杯裡的酒,似乎若有所思,酒保也同樣沉默的擦著杯子。此時,保羅背後的門被打開,走進來一個削瘦的中年男子,穿著風衣,蓄著鬍子。男子進來後,便直直地往保羅的方向走去,坐在他旁邊。

「終於找到你了。」男子說。
「你是誰?」保羅問。
「我是在追蹤十八年前州立監獄事件真相的記者。你是當時在裡面的菜鳥獄警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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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保羅調到這個州立監獄的第二個月。雖然有前輩跟他說大城市的監獄比較有升遷的機會,但因為他從小在這邊長大,自然想要回鄉工作,才選擇了這個離最近的城市有相當遠的距離,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保羅對這份工作沒什麼不滿意。雖然這裡關押了一定數量的犯人,但並不難管,聽說這五年十年來也沒出過什麼大亂子。前輩跟他說,平時只要跟幾個老犯人打好關係,有人作亂時下手要夠狠,日子可以很輕鬆。

他記得很清楚,兩千年二月十日晚上。在將囚犯們趕回牢房以後,他晚上沒有值班,將裝備放回去就可以準備下班了。在走廊上,有幾個穿著白袍的人快速經過走廊,神情肅穆。他隱隱約約聽到:「…所有…都準備好…。」聽說這些人是政府設立在監獄的附屬研究機構,至於什麼樣的研究機構偏偏要設在這個鬼地方,他也不懂。

二月十一日,又是另一個值勤日。不知道為何幾個老鳥都不假消失,不過保羅也習以為常,他知道有的人會偷偷放一些黑假,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查到。
上午他們接到臨時的通知,說今天會有大人物來,要大家打起精神好好配合。因為配合大人物的行程,囚犯們下午的放風時間被迫縮短,連帶著晚上的就寢時間也隨著時間表而提早。

當天下午,天空陰陰的,沒有下雨。保羅跟他一起執勤的獄警,分成兩三組,站立在籃球場與空地的幾個角落。

突然大門打開的警報聲大作,幾乎所有人一起看向不遠處的大門。只見一輛黑頭車緩緩開進來,停在正門門口,走下來一個西裝鼻挺的人。典獄長親自出來迎接他。保羅聽隔壁的說,那是政府的高官。

此時,籃球場的另一側傳來騷動。有個光頭佬追著一個年輕的瘦小犯人打。打了幾拳就被旁邊的獄警制止。保羅記得那個打人的光頭佬,傑夫,最近才進來的,惹了不少事。聽說本來是個開校車的,後來車禍意外,導致整車的人都死亡,被關了進來,從此就瘋瘋癲癲的。

那個年輕的瘦小犯人,上星期才進來,是個詐欺犯,名字叫艾力克斯。平常似乎總是跟在芬的旁邊。芬是這裡的老犯人,關在這裡的年資幾乎勝過所有獄警。傳說他當年因為偷了一條麵包就被關進來,一關就是二十幾年。平常總是帶幾個人在旁邊。

保羅剛想到芬,芬就走了過來。

「唉,老弟,今天好像來了個大人物。」芬說。
「大概又是什麼高官巡查吧,誰知道。」保羅隨意回答。

看起來芬也只是問問而已,也沒多說什麼,轉頭就走。他離開時,經過了另一個犯人,克林姆的旁邊,啐一口痰。克林姆是個沉默的傢伙,平常總獨來獨往的。聽說進來的原因是因為帶著全家大小自殺,結果自己沒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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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晚餐時間提早,所以傑夫很不滿。自從他進來這間監獄以後,他對很多事都很不滿。像是這天殺的罐頭肉,配上難吃的蔬菜,那些自以為老大的老屁股囚犯,還有那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獄警。

吃到一半,忽然餐廳一個角落桌子的犯人將鐵盤砸在地上,只一個瞬間,餐廳裡所有的人就開始暴動叫囂,大聲嚷嚷著為什麼今天晚上的自由時間要被縮短。
芬冷眼看著那些犯人,用眼神示意旁邊的人不要妄動。

坐在傑夫對面的克林姆,看著傑夫本來一臉憤怒的臉,在這一陣暴動開始後,忽然笑了。手裡往口袋一摸,隨即起身,口中小聲地說道「對不住啦。」就往附近桌子衝過去。

保羅這時看到那個光頭佬手中拿著不知道是什麼,就往芬那裏衝過去,他隨即一個箭步向前,壓制住他。幾個獄警也衝過來抄傢伙就一陣暴打。他們監獄裡沒關什麼重大罪刑的犯人,雖然如此,但該有的規矩還是有。保羅撿起了傑夫掉落的東西,原來是一根底部磨尖了的牙刷。

芬轉過頭來跟他點頭致意。另外兩個獄警拽著傑夫的衣服,就把他押離了餐廳,而其他獄警在隊長的示意下也開始壓制那些作亂的囚犯。

傑夫被狠狠的扔進了單人隔離牢房。照他的經驗,沒關個兩三天是沒有機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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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八點左右,獄警將所有人趕回了自己的牢房。主控室的遙控按鈕一按,所有的牢房房門都自動關了起來。

那個晚上大家的情緒都很浮動,不時可聽到某些牢房傳出大聲咒罵的聲音,伴隨緊接而來的警棍敲打牢房鐵欄杆的聲音,然後一切又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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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關在單人隔離牢房的傑夫,聽到外面的獄警的交談聲。

「你有聽說嗎?他們說今晚要展開不知道什麼的實驗。」
「什麼實驗?你是聽誰說的?」
「今天休假的前輩說的啊,但詳細內容我也不是很清楚。」

說完後,其中一個獄警就離開了。

傑夫以極輕微的動作,解開了自己的皮帶,拆下了皮帶扣,往外頭張望一番,旋即將皮帶扣伸進鎖裡面。也許是設備太老舊,也許是好運,在一聲金屬聲響,牢房的門就被打開了。

傑夫忍不住笑了出來,提了一下快掉下去的褲帶,躡手躡腳的摸到看守的警衛旁邊,突然一隻手勒住警衛的脖子另一隻手一轉,警衛就癱軟在地。平常這裡都有兩個警衛在看守,不知為何今天只有一個人。

他換上全套的獄警制服,戴上了識別證。「麥可啊,真是個好名字,謝謝你啊麥可。」邊說邊吹著口哨往軍械室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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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發現不對勁的是艾力克斯。他聞了聞,發現空氣中出現細微刺鼻的味道。同個牢房的芬正隨手翻閱著人家幫他帶進來的最新一期的閣樓雜誌。

他搜索了一下記憶,但想不起來這到底是什麼味道,不太常聞到。似乎是從空調系統傳出來的。

「你有聞到什麼嗎?」艾力克斯說。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你今天是不是吃了什麼怪東西放屁這麼臭。」芬說,一邊繼續看著雜誌。

艾力克斯決定問問隔壁的。他敲了敲牆壁。

「你們有聞到什麼嗎?」
「有。」此時,隔壁的克林姆也聞到了空氣中若隱若現的刺鼻臭味。
「那是什麼?」艾力克斯問。

克林姆與他的室友交換了一個眼神,他的室友聳聳肩。

「我們也不知道。」克林姆回答。

芬似乎有點受不了了,站起身來,將正好走過牢房外面的保羅攔了下來。

「小老弟,幫個忙,這有個什麼味道,你去幫忙看看是從哪裡飄過來的。」

保羅上次處理一場糾紛,幸好有芬的幫忙,打架的人數才沒有再擴大。想起了這件事,他點了點頭,依序前往幾個牢房詢問,但都沒有人知道味道從何而來。

「這樣好了,你叫隊長來一下,我來跟他談談。」芬說。

雖然覺得這樣不妥,但保羅還是點了點頭去跟隊長說。他上次也看到芬在籃球場跟隊長邊抽菸邊閒聊,他們的確是有點私交。

隊長聽到保羅這麼轉達,沉思了半晌,便跟著保羅一起前往牢房前。

「我在這裡十幾年,都沒聞過這種味道,肯定出了什麼事,幫個忙,找人去看看,我也好跟我的兄弟們解釋。」芬說。
「今天晚上沒接到什麼特別的通知,沒事沒事,我再去看看好了。」隊長說完,匆匆地離開了。

芬從隊長的表情當中,先是察覺到一陣困惑,然後是突然有什麼事閃過腦海的感覺。雖然他有些關係,但他還是希望能夠尊重這個隊長。

保羅跟著隊長走回主控室的路上,隊長不發一語,默默加快腳步。

他們到了主控室後,隊長召集裡面的人員,要他們去附近繞繞,看看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他自己則走向典獄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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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燈光昏暗,傑夫經過幾個轉角幾個樓梯以後,順利的來到了軍械室門口。裡面有另外兩個獄警在做夜晚的例行性清查,沒特別注意門口的腳步聲。傑夫想了一下,抽出腰間的警棍,手起棍落,在兩個警衛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時就打昏他們。架上擺了些警棍、催淚瓦斯、手槍與散彈槍。

他隨手拿了四把彈夾裝滿的手槍,笑了笑。主控室的監視螢幕上,傑夫輕鬆地甩著警棍,吹著口哨走出軍械室。不過這個時候,剛好主控室的人都被隊長叫了出去,所以沒有人有機會對這一幕做出反應。

傑夫的心情好久沒有這麼舒爽。他今晚做了很多事,但今晚還沒有結束,他還有一些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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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走進了典獄長室,剛好看到典獄長與今天下午進來的高官握了手。典獄長看到隊長,有些驚訝。

「你來這裡做什麼?」典獄長問。
「有人回報說有聞到奇怪的味道。」
「這種小事你可以不用管。不過…」典獄長笑了笑:「立刻召集你的手下,到正門口。我們要撤離這個監獄了。」

隊長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召集你的手下,現在馬上,我們要撤離這個監獄了。」
站在旁邊的高官,穿著相當名貴的西裝,說:「你最好聽你的長官的命令,他這是為了你們好。」

步出典獄長室,雖然不可置信,但既然是由典獄長下的指令,只好照辦。

「各單位人員注意,即刻放下手邊的任務,前往大門。重複一次,即刻放下手邊的任務,前往大門。不要驚動到任何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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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晚上十點。有些囚犯累了就先睡了。這天晚上似乎特別安靜,連腳步聲都聽不太到。

忽然,消防鈴聲大作,灑水器開始灑水,所有牢房的門因為消防系統瞬間打開。坐在床上的芬眉頭一皺,他聽見一個聲音由遠而近,伴隨著金屬物敲過一根一根鐵欄杆的聲音。

「各位啊!各位朋友啊!牢房的大門已經為您開啟了,這是我特別為各位準備的禮物,請各位好好享受自由吧!」傑夫一邊大笑著一邊說。

這一瞬間,原本安靜的監獄瞬間爆出震天的喊叫聲與歡呼聲,幾乎所有人都衝了出來,跑向離開牢房區前往正門的長廊。傑夫將奪來的手槍,交給幾個路過的囚犯,拍拍他們的肩膀。

傑夫沿著牢房慢慢走,邊甩著警棍邊吹著口哨,享受這混亂的一切。他經過芬的牢房時,看見那個老人一個人坐在牢房的床上,冷冷地看著他。

「死老頭,感謝我吧!」
「哼,愚蠢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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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衝出牢房的犯人都像是嗑了藥一樣興奮一邊鬼叫一邊狂吼,艾力克斯與克林姆彷彿感染到了這種氣氛,不由自主地加入了人群。當他們兩人快跑到長廊時,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來。於是所有人撞成一團,卡在大廳。

艾力克斯探頭一望,看到有兩三個剛跑得最快的犯人,從長廊的另一側沒命似的狂奔回來,臉上的表情驚恐不已,一邊大喊著:「怪…怪物,怪物啊!!」。

接著,這份恐懼似乎蔓延開來。人群前方,剛有拿到槍的幾個犯人,大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然後朝著空無一人的長廊開槍,連續幾聲槍響,彈夾瞬間被清空。前面幾個犯人宛如中邪一般,在地上打滾吼叫。原本擠在大廳的犯人們全都開始往後跑。

克林姆看著他的室友已經發狂一樣的打滾,決定要試著把他拖回去。但他的室友張大雙眼看著他,卻像是完全認不得他一樣,一邊大喊一邊死命掙扎,雙手一抓,就在克林姆的手臂上抓出長條的血痕。

克林姆原本已經抓住他,但一個吃痛就放開手。不得已只好跟著加入往回跑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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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平常跟著芬的囚犯聚集在芬的牢房裡。艾力克斯氣吁吁的跑了進來。

「天…天啊…前面…前面根本瘋了!」艾力克斯說。
「冷靜點,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那些獄警呢?」芬問。
「沒有獄警,根本沒有半個人,沒人知道天殺的他們到底跑哪去了。現在該怎麼辦?」
「先去主控室看看好了。」芬說。

他起身,就領著一群人往主控室的方向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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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姆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傑夫。傑夫穿著獄警的制服,雖然很奇怪,但現在卻完全沒有餘裕去思考這件事。他朝著傑夫的方向走的時候,傑夫徑直地往洗衣場的方向移動。除了克林姆之外,另一票人也注意到傑夫的獄警制服,跟著傑夫一起往洗衣場的方向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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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芬帶著一群人通過時,這個監獄的景象是他從未見過的。有的囚犯躲回自己牢房的床下發抖,有的囚犯在路邊大哭,有的人則是在地上大吼打滾,有的囚犯在打架。大廳的地板上有幾個囚犯倒在地上,似乎被剛移動的驚恐人群踩過,四周有著血跡。

他在這間監獄已經待了快二十年。他想起了他進來的頭幾年,有次這間監獄發生過大規模的暴動,但當時看到的景象不及現在的十分之一。

主控室沒有上鎖,大門半開半掩。當芬進去時,剛好看到大門的監視螢幕畫面,幾台車快速地駛離,他認出其中一台是典獄長的車,還有一台則是今天的高官的黑頭車,還有專門押送犯人用的大型車輛。

他翻找了主控室,卻沒有找到什麼特別的文件說明情況。他拿了備用鑰匙,指揮身邊的兄弟們去軍械室拿些傢伙。這瞬間,他似乎意識到,他有責任將這一幫平常在監獄裡的兄弟平安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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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衝進洗衣場的傑夫,臉上已經看不到得意的笑容。他想做些什麼來報復這個他討厭的世界,但事情似乎不該是這樣發展。他循著腦海中的記憶找到了獄警偷拿進來洗的便服,順便拋給了跟上來的克林姆一套。兩人在角落七手八腳地換好衣服。

「現在怎麼辦?」克林姆說。
「什麼怎麼辦?逃啊!」

傑夫指了指後門的方向。兩人衝過去打開洗衣場的後門,離開了建築物。

映入眼簾的是高牆與蛇腹型鋼刀刺網。雖然有個平時送貨用的後門,但門的開關已被全部破壞。傑夫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衝回洗衣場拿出了平常洗衣服使用的強鹼,一股腦地潑上去。不過可能因為濃度不夠,或者其他原因,總之鐵網並沒有任何的反應。

「該死。」傑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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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力克斯聞到的奇怪氣體的味道越來越濃。此時,他終於想起來那是硫磺的味道。他看了一眼監獄的平面圖,決定一個人前往存放著防毒面具的庫房。

芬一群人從軍械室拿到幾把散彈槍跟子彈後,決定往籃球場的空地移動。甫踏出建築物,突然一陣天搖地動。有人大喊:「是地震!」伴隨著轟隆隆的地鳴與劇烈的震動,監獄的某些建築瞬間因為剪力的關係出現了巨大的裂痕,內部幾個地方傳來爆炸的聲音,伴隨著竄起的火舌。籃球場的空地也出現兩公尺多的裂隙,伴隨著高低差。

「搞什麼鬼!你、你們,帶些人去附近的倉庫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搭個便橋讓我們通過這裡的!快!」芬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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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力克斯經過了幾個轉角,找到了防毒面具的庫房,但裡面的防毒面具早已全部都被破壞。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回頭也跑到籃球場那邊與芬會合。

正好,幾個人剛用倉庫的梯子搭好一座便橋,他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準備要過橋逃離這鬼地方。然而另一個囚犯見狀,馬上也衝過去,兩個人就在便橋上扭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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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夫與克林姆同樣也遭遇了地震。他們的所在位置與監獄的圍牆間瞬間出現了一個不小的裂隙。好幾個從後門跟著衝出來的人來不及停下來,就直接掉了下去。克林姆探頭往裂隙一看,就著不怎麼明亮的月光,這裂隙彷彿深不見底。

傑夫這時看見了在另一側籃球場的芬與艾力克斯還有他們平常的那一夥人。

艾力克斯還在跟那個人扭打。艾力克斯只是個瘦弱的年輕人,打起架來又是咬人又是抓頭髮,連續幾次試圖擺脫對方都沒什麼用。

芬拿著散彈槍對空鳴槍了一次,大喊:「胡鬧!」可能因為他們太專心,又或者是地震所引起的地鳴聲太過巨大,使得他們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芬嘆了一口氣,繼續指揮其他兄弟引導裡面的囚犯跑出來。

傑夫忽然笑了一下。在一段距離的地方,拿起手槍,就往他們扭打的地方開了一槍。

只聽見「鏘!」一聲,子彈打中了便橋,整座橋翻了過來,本來扭打的兩人在掉下去之際及時伸手抓住了橋的邊緣。於是兩人一邊惡狠狠地盯著對方,一邊吊在便橋的兩側往圍牆的方向移動。此時,由於地震的原因,艾力克斯這裡的圍牆剛好裂出一個空隙可以讓人穿越。

艾力克斯其實是芬的朋友的孩子。進來這間監獄時,芬的朋友就有拜託他在裡面多照顧他兒子。雖然艾力克斯已經安全了,但還是無法就這樣拋下芬先走。

「快來!」艾力克斯朝向芬的方向大喊。
「你先走!我再救一些人!」芬轉頭對著艾力克斯說。

艾力克斯看向芬。在他眼中,這個老人的背影忽然像是變成十倍百倍巨大,在這個混亂之中,成為了某種唯一可以相信的東西。正當此時,又一陣劇烈搖晃,艾力克斯連忙往監獄的反方向跑,頭也不回地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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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姆不可置信地看向傑夫。

「你在幹麼?為什麼要朝他們開槍?」克林姆問道。
「不為什麼。」傑夫說。
「給我!」克林姆一把將手槍從傑夫的手中拿了過來。

雖然震動十分的劇烈,但他仍努力地朝向已經脆弱的監獄後門開了幾槍。隨著幾聲槍響,原本堅不可摧的鐵柵門竟應聲倒塌。傑夫與克林姆兩人快速的通過了後門,離開了這座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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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越來越多人從建築裡跑出來。芬覺得又恐懼又疲倦,如果這是惡夢,他多希望一閉眼,又是個平凡的監獄生活的早晨。

時間接近午夜十二點。

他感受到眼前一陣白光一閃。雖然已是半夜,但周圍空氣的溫度竟開始慢慢升高,從溫暖,一直升到猶如盛夏午後的炎熱。

恐懼越來越侵蝕他的內心。

他幾乎已經想不起來日常生活的模樣。

他提起精神大喊:「你們進去,把那些還能動的人都救出來,如果遇到那些發瘋的要攻擊的,該開槍的時候就開槍。剩下幾個人跟我走。」

芬帶著幾個兄弟從尚稱完好的樓梯一路衝上屋頂。他想起了屋頂是中央空調所在的地方,也許他能在那邊發現什麼。在樓梯間往上爬的時候,他聽見樓下傳來此起彼落的槍聲。

他到了屋頂。今夜無風。他試圖張望四周,卻沒有看到他想找到的事件的原因。他走到中央空調機房,機房內被放置了一個他沒有什麼印象的儀器。他本來想試圖開槍打爆這個機械,但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後,他的確不知道打爆這個儀器的後果是什麼,他放棄了。

在屋頂的徒勞,幾乎將他最後一絲抵抗的意志耗盡。當他回到一樓準備離開時,他和幾個兄弟全都被異樣的聲音吸引。眼前,芬看到長廊上,一個身型瘦長,皮膚蒼白,穿著橘色染血囚服的生物,緩緩的走過來。原本應該是臉的地方,變成了四瓣巨大的裂齒。那個怪物發出了淒厲的叫聲。

芬一行人再也無法思考,拿起手中的散彈槍就朝著怪物猛轟一陣。

一陣暈眩,芬就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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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時,芬發現自己全身赤裸的躺在一個純白的房間內。房間不大,放著一張桌子一張椅子與一張躺椅,四周都是牆壁,沒有任何的門窗。雖然如此,但房間內仍然一片明亮。

芬試著回想起發生什麼事,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他憤怒的大喊:「有沒有人啊?誰在這裡?到底這裡是哪裡?」

沒有任何人回應。

他拿起椅子往牆上一砸,椅子應聲碎裂,卻又立刻以他無法理解的方式恢復原狀。

他看著旁邊的紅色躺椅,忽然覺得好累。

躺在躺椅上,他閉起了眼睛。

2018年2月9日 星期五

男廁窗外一片的藍

四天連假的第一天。剛洗完碗,手被冷水凍到不知道該說什麼。今天買了盤子的夾子、一個鍋子與一個時鐘。

這個四天連假是個意外。本來明天要陪友人A去面試新工作,沒想到那間公司在我上星期剛換完班的隔天,馬上通知說要改期,而且從星期五改到更難換休假的星期一。只能說一切都是命。

這幾天寒流來襲,認真的冷。昨晚睡前特別找了電暖器的網購,結果PCHOME上我看的電暖器竟然全部售罄,無法理解。

其實掙扎了很久。一方面覺得天氣應該快回暖了,電暖器又耗電,而且又是一筆錢,能省則省。另一方面則覺得房間內跟室外根本沒什麼兩樣,會凍到讓人受不了的那種溫度。明天回家就能夠拿回我的圍巾,令人欣慰。

友人A其實也說,我家的溫度真的是太冷了。

星期三,放假的前一天。下午上班其實沒什麼精神。看到了IG上,某個大學同學的另一個大學學姊提起,才想到那個同學已經嫁給一個歐洲人,還有個比利時的婆婆。真心羨慕女性能夠利用結婚來瞬間改變人生(這樣的故事大部分發生在女性身上)。常常會聽到有人說:「某某某嫁得好。」但鮮少聽到有男性因為娶得好,所以離開了台灣,離開了現有環境。

如果說以前的女性會羨慕男性可以拚事業,可以出去闖,可以當家作主,那麼似乎也可以合理地說現在的男性反而回頭羨慕女性有一些特權是男性沒有的。而身為一個現代的台灣男性,就是必須要背負一些期待,一些責任。大部分關於收入與財產。

那天下午,去上廁所。在我們那層的男廁,從窗外看出去,遠處的山,與櫛比鱗次的房屋,好像都被天空染成了冷色系的藍與綠。聽說又有幾個學弟要調部門跟離職了。站在小便斗前,忽然又開始懷疑起自己到底要在這條路上走多久。但好像也就是這樣吧。也許心底想看看這條路一直走下去,走到底,會是什麼模樣。

星期二下班是同事D的離職歡送餐會,吃了公司對面的勝博殿。

同事D是個很可愛、人緣很好、能力又強,而且大家都喜歡的同事。雖然她在這邊工作了快五年,但因為新公司是台積電,又在台南,離她高雄的家比較近,估計薪水應該也不錯,所以最後選擇了離開。

跟她相處了短短一年左右的時間。我們並沒有什麼私交,純粹是同事之間的情誼,淡淡的,卻還是捨不得。跟友人A說:「同事D真好,我想每個她身邊的人應該都很喜歡她。」

我完全無法想像自己離開的時候,會不會真的有人真心捨不得我。大概不敢奢望。

星期一很臨時的跟友人L約吃飯。

她騎著機車載我到桃園市區的一家壽喜燒吃飯。好久沒有坐她的車了。記得我們第一次吃飯的時候還搭計程車,還有點小尷尬,之後去吃薑母鴨是我第一次坐她的車。也是幾年前的事了。

她結婚也差不多一年了。

或許因為各種事,從某個時間點以後,我們之間開始出現了距離,沒有像剛認識時那樣的親密。直到她結婚,然後到現在。雖然還是會吃飯,偶爾會聊天,卻不再存在那種以前出現過的強烈吸引力。也許彼此過了距離最近的時間了吧。

她跟我說了許多近況。一些我們共同朋友的事,一些她婚姻生活的事。不知為何,當她在跟我說著那些故事的時候,我卻想起了我妹。

以前讀大學時,我跟我妹合租一個整層。下課後的晚上,我妹也會這樣跑到我房間門口,然後就開始把所有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講給我聽。很認真地講。反而身為哥哥的我常常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自己的事。

L跟我說了一些她最近的煩惱,包含與家人,與老公,以及老公的朋友之間的金錢往來,還有她保險規劃等等的事。我盡量傾聽,並沒有抱持著什麼特定的立場,也沒有打算提出什麼建議或解決辦法。不過當聽到她與其他人之間的借貸金額時,還是有點小驚訝。我大概完全沒有能力借出像她那樣的金額。我好窮。

那間壽喜燒其實還不錯,服務親切,上菜快速,而且有提供一些類似野菜的蔬菜,跟其他火鍋壽喜燒店不太一樣。

今天下午去幫學妹看租屋。因為她想看的地點剛好在我們社區樓下,所以就直接跟房仲約一約去幫忙看。拍了一些照片,問清楚房租計算方式。雖然條件都還可以,但因為沒有洗衣機,所以學妹還有些猶豫。

2018年2月3日 星期六

龍與地下城一日團初體驗

今天是睽違已久的龍與地下城TRPG第一次跑團經驗。

從上個月開團報名,到發現要改期,一直到今天順利成團,中間也是一波三折。

這次加上GM總共是六個人,全部都是男性。也許這個對男性比較有吸引力也說不定。看起來都是已經在工作的上班族,沒有學生。

跑團的地點是在桃園市區的桌遊店。這幾年桌遊店慢慢盛行起來其實也不錯,提供的場地不怕吵,又有專人管理,空間比較大,比起去到某人家也比較不會感到拘束。

這次是跑龍與地下城的4E版本,一個一日新手團的小劇本。依附在GM本身有在處理的長團的一個支線小任務。設定是以現實歐洲為地理背景,搭配架空的國家設定。

總共有一個精靈盜賊,一個半身人盜賊,一個哥利亞斯守望者,一個歌利亞斯督軍,以及一個心靈術士。幾乎所有人都是今天才剛創的角色。

創角這件事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耗時間。也許一方面也為了讓大家可以熟悉自己的角色,所有的角色都是由GM帶領大家一格一格填寫角色卡的數值。從最基本的決定種族職業,身高,到各項數值,從數值衍伸出來的參數,還有各種威能專長等等。

因為不同角色不同種族不同職業都有對應的不同資料,所以當遇到選項很多的時候,往往就只能仰賴大家現場對於自己的角色有什麼想法,再藉由GM直接篩選推薦。有一個人是老手,所以自己先處理完。等GM帶大家處理完總共五個新角色後,也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左右。

早上十點多碰面後開始創角,直到十二點多開始正式跑團。

先決定了大家要怎麼前往任務發生地點。然後GM讓角色自由的行動與互動。

這次並沒有特別的謎團,或者要前往許多個地方與許多角色互動調查。然而大家還是很盡興的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因為我選的角色是在最後才出現與大家碰面,所以也發生了前面一個多小時我幾乎完全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其他人互動的狀況發生。

委託的任務是一個法師想要尋找永生的方式,聽聞了這附近有人找到了永生的方法,於是想來尋找那個法師的研究筆記。

任務從晚上開始。令人意外的是,晚上在酒館集結完之後,竟然就直接前往任務地點。

先是在半山腰遇到了一隻高崙石像怪,牛頭人造型(因為GM酷愛牛頭人)。全員進入了戰鬥。

雖然後來才得知這場是非必要性的戰鬥,還是有其他方式可以避免,但大家(包括我)還是像期待已久的樣子,立刻就開始戰鬥。

這場戰鬥意外地難打。依靠著場地很大,所以可以移動或迴避的空間相較之下很多,不過還是纏鬥了很久。畢竟是一個小BOSS。

4E版本的戰鬥是採用戰棋制。之前一直對於自己的生命與攻擊與防禦沒概念,這次戰鬥起來瞬間就感受到那樣的系統了。只要是攻擊,都很痛。就算是肉盾的角色,只要被多打兩下,一樣殘血,更別提薄皮角色,可能一次攻擊就進入重傷狀態。

雖然這次是新手團,但GM本身並沒有特別限制或給大家創角色的建議,全部都是大家自行決定的(當然也沒有事先協調)。戰鬥時,還是可以很明顯的感受到大家對於角色能力的不熟悉,或者相互之間配合的沒有很順暢。不過就是路人團一定會遇到的情況。

費了千辛萬苦擊敗小BOSS之後,一行人來到了山上的小茅屋。雖然GM大大介紹了這個小茅屋,但大家一開始沒有意會到,差點忘了最重要的搜查。在一番放水之後,大家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又在各種粗魯搞笑的互動之後,藉由GM的再次放水,找到了此行的目的的密室。

於是在密室中與另外兩隻變形怪發生了戰鬥。

變形怪先是變成了我們其中兩人的樣子。後來被我攻擊以後,兩隻都現出了原型。變形怪也不好打,一下子隱形,一下子放目盲攻擊,一下子二連擊。不過最慘的還是我的某一次攻擊骰出大失敗,於是打到法師隊友。那個法師在上一回合剛放完召喚火球的大招,準備大幹一場,下一秒馬上被我擊暈,當然召喚物也馬上消失(而且無法再召喚)。

打到一半,還有隊友看苗頭不對,本來想開溜,但又被另一個隊友叫了回去。

總之戰鬥中真的是各種反應,搭配上各種骰子的表現(超活躍),使得大家驚呼連連,又恨得牙癢癢的。連GM大大都說,打到一半看到兩人倒地,心頭一驚,以為要滅團了。

或許是因為這次參與的玩家,基本上都很樂於,也很盡力投入扮演自己的角色,使得雖然是一日的短團,也沒有什麼太多的冒險成分,但依然可以享受到TRPG帶來的互動的樂趣。

因為創角之前不太確定劇本的走向,特別選了許多交涉的技能,使得後面在偵查或推進劇情時就顯得有些無力。不過這或許也是另一種醍醐味。沒有完美的角色,沒有完美的團,也沒有完美的英雄。

希望下一次能夠跑到克蘇魯的召喚的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