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9日 星期六

惡火

晴朗的週六早晨,在公車候車亭等著前往公司上班的車,車子一直不來,厭世感瞬間上升到新高。

關於作家的事。不論怎麼小心地說出口,彷彿所有的說法都註定帶有某種歪斜、尖刺與遺憾。沒辦法分享什麼,好像只要按下分享,就是跨越了分際,都是試圖代替死者說話。旁觀他人的痛苦,消費他人的死亡。

精神疾病,就像所有病痛帶來的痛苦,無法分享,也無法完全被理解,只能孤獨的承受,接受其為自己的一部分,與之共存。遠離人群或許是好事,至少不用一遍又一遍的向人解釋。遠離人群,或許可以活得比較自在。

遠離人群真的能解決很多問題。緊密結合的現代社會型態如果沒辦法提供足夠的關懷同理支持,就只會造成更多有意無意的傷害。個人沒辦法改變體制、改變環境,但可以選擇離開。

關於真人真事。那些經驗是惡火,就算撐過了當下,殘留的餘燼仍將繼續燃燒至死亡來臨的那一刻。

2017年4月27日 星期四

五更腸旺

「五更腸旺」,那小小的五更鍋盛滿了大腸頭、酸菜與鴨血,是許多人上館子必點的菜餚之一。作為熱門的菜式,雖然常見也受歡迎,但做工較其他家常菜繁複。同樣一道五更腸旺,比較過許多版本的食譜以後,大概可以歸納出一些共通的處理方式。

大部分素人分享的五更腸旺食譜,先著重在型與味。煮熟的大腸頭切圈,鴨血拉薄片與酸菜心切末是必備的。辛香料的廚房三寶:蔥薑蒜,搭配辣豆瓣醬、辣椒、米酒、胡椒粉與醬油。炒完辛香料與酸菜,加入調味料,放入處理過的大腸和鴨血煨煮,加點鹽巴調味,加點糖提味,勾薄芡,再加些鍋邊醋即可起鍋。就一道常見的料理來說,該有的味道都有了。

如果是大廚示範的食譜,會更著重在鋪陳香味。像是鴨血先用鹽水與香料泡過,大腸用麵粉洗淨加入醬油、八角和薑滷過,拿花椒粒煉花椒油,香油的使用,使用米酒與醬油去腥(大腸與鴨血都容易帶有腥味),又或者在煸香的過程中對於水分的控制,特別強調炒出酸菜心這類醃製品與辣豆瓣醬的香味,以及用鍋氣將醬油帶出醬香味。

放在五更鍋裡的五更腸旺,不僅名字好聽,菜一上桌香味立刻撲鼻而來,令人食指大動,胃口大開。鹹香的口味,藉由五更鍋保溫的燙,花椒與其他辛香料帶來的麻與辣,配上Q中略帶有咬勁的大腸頭與軟嫩的鴨血,舀一瓢進碗裡,澆在白飯上,就算再沒有食慾的人也能多吃上幾碗。

2017年4月23日 星期日

蘋果切片就會變成蘋果片

天氣又變冷了。四月下旬,遲到的冷氣團姍姍來遲,於是城市的居民又趕緊把已經收到衣櫃最底層的長袖冬衣拿出來,晚上睡覺不用開電扇,火鍋店的生意又默默好了起來。

生活也許就是不斷忍耐的過程。有時忍耐的了,有時忍耐不了,忍耐不了的時候就想辦法解決,如果沒有辦法解決,就繼續忍耐。

學妹L跟我說她提離職了,做到四月底,接著會去德國待差不多三個月。這是好事。自從進公司第一年到現在,漸漸的已經開始習慣身邊的人來來去去。離開是為了夢想,留在這裡也是為了夢想,或者是為了生活。於是我們都慢慢的朝向某個樣子改變著。

住進這個沒有陽光的房間也已經快半年了。如果我有可以實現的夢想,我希望能有個大一點的租屋處,有廚房有客廳,還有一大片落地窗,如果地點再方便一點,也許我可以住在那裡一輩子也不一定。我想那些嚷嚷著退休以後想去宜蘭蓋一間農舍的台北人們,最初的想法也許跟我的差不多。

移民的事情提不起動力,覺得很挫折。學英文也提不起動力,覺得自己活該就應該腐爛在這裡,哪裡也去不了吧。好想要努力學好一件事。

在逛書店時,看了許多關於「工作術」的書籍。工作似乎可以大略分成兩種,一種是無中生有的創意,另一種則是精準的整理與執行。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比較擅長的是將每天不斷重複的工作以比其他人都還要快速而精準的方式處理完成。或許其中沒什麼創意,也沒什麼挑戰性,但就是不斷不斷的完成工作。我會比較嚮往可以創造些什麼的工作內容,但我又沒把握能夠做得比其他人都好。

然而就算那些總是需要想破頭,不斷發揮創意的工作,做久了以後也會慢慢轉變成用習慣的工作流程處理的方式吧。累積靈感,發想提案,最後執行完成。再怎麼複雜細碎的工作內容,都可以用工作流程來分解處理。

如果時間能快轉個兩年該有多好。但我不奢望。

2017年4月19日 星期三

把心收回來一點

去日本前,問了H小姐幫她買獺祭的事情。回來後,前天匆匆約了吃飯順便交貨。

大概兩個月左右沒有單獨約了吧。

兩個月不算久。我有許多朋友已經好幾個月,半年,甚至幾年的時間沒見了。但因為之前約的很頻繁,所以兩個月就像是兩年這麼漫長。

我決定在西門町碰面,純粹是因為離她家比較近。反正也沒人想約在民權西路站。

自從離開幾天冷靜一下,再看到H小姐時已經比較不會想東想西。

情緒就像大海。海水緩緩退後升起,到達一定高度,翻出個浪花便逆轉方向朝著海岸前進。正當你以為海灘要被完全淹沒時,忽然之間,海浪再也不能多走一步。海浪停止,海浪後退,開始下一個循環。

H小姐找到了她自己的幸福。這就是我們兩個的故事結尾,卻是她與另一個他的故事開頭。就像是我身邊數不清的女性好友一樣,看著她們戀愛,放閃,吵架,分手,恢復單身,然後又走入一段關係。我該做的是在旁邊輕鬆的看這一切發生,開一瓶十八天給自己。

那段飯應該還算愉快。我選擇了要吃義大利麵,而她找到了餐廳。在輕鬆的閒談中隨意變換話題。她跟我分享了些事,我也告訴了她一些事。我們都避開了不需要談論的話題。

如果覺得受傷就隨時把心收回來一點,這樣一切就好了。

2017年4月14日 星期五

笑子

剛結束一趟很不一樣的旅程,一趟孝親之旅。從開始工作以後,多少有預感這一天總是要面對的,但還是硬拖了好幾年。去年他們曾經大聲抗議過,但時間一直喬不出來,而今年調到新單位後,特休排得比較寬鬆,於是雙方都恰好有個短暫的小假期,就一起去了三天兩夜的京都行。

這次的行程安排也許是我進公司開始旅遊以後壓力最大的一次吧。以前都是一個人出去,或者是跟朋友,比較知道要怎麼安排。這是第一次帶爸媽出去,而我們上次一起出遠門是我國中的時候了,我幾乎完全忘記了跟家人一起出遊的樣子。

雖然飯店跟航班一個月前就找好了,但行程則是拖到出發前幾天才整個規劃完成,幾乎沒有什麼方向,每次問他們的意見,雖然知道他們是不想帶給我壓力,想盡量配合我,但每次的答案都是「隨便」,吃的也隨便,逛的也隨便的話,真的會讓排行程的人很難安排。不希望他們委屈自己,希望大家都可以玩得開心。

因為自助行需要走很多很多的路,尤其又是去日本,所以雖然只有三天兩夜,但還是不敢抓得太緊,最後只跑了四個點而已。事實證明我也沒有高估他們的體力,回到飯店他們簡直累壞了,真的是上了年紀。

雖然他們對於日本、日本這個地方、日本的食物以及日本的文化多所抱怨(畢竟他們是還會自稱中國人的人),不過日本春天的櫻花還是將他們收服了。至少在許多地方他們都拍照拍得很開心。大概只有這一點安排的最好。

第二天的晚餐簡直是災難。因為不知道要吃什麼,所以帶他們去吃了一家附近的燒肉吃到飽。一個人要三千日幣,但品質超爛,份量超少,上菜超慢,而且店員的英文也不好,還一直漏單。只能說在日本真的是一分錢一分貨,還是不要隨便挑戰便宜的吃到飽好了。另外,這大概也是我第一次出國吃飯踩到地雷,真不可思議。

母親在最後一天逛BIC CAMERA的時候,浪擲千金買下了她想很久的水波爐。雖然大家都不看好她跟這個水波爐,但她還是買了,而且事前還沒有做功課比較過差異,就只是現場隨便看看就決定了。他們兩個其實一整趟行程都捨不得買東西,沒想到最後一口氣花了這麼一大筆。倒是讓我想起來我第一次去東京跨年,也是一直捨不得花,但最後又突然花了一筆大的。不過買了那個之後,應該也算是為這趟旅程畫下一個還可以接受的完美句點吧。

我真的不是個孝子,在這趟孝親之旅中也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巨大的壓力,沒想到自己已經變得這麼不會跟他們相處了。有些家庭有一起旅遊的習慣,但這個習慣在我們家只維持到我的童年時期,之後因為家庭經濟情況不好,大家都忙著賺錢,就幾乎沒有一起出去了。時間真的是過得很快啊。

2017年4月10日 星期一

他人的故事

關了幾天的臉書,後來又打開了。好像已經慢慢可以接受H小姐死會這件事。至少想到的時候,心不會再整個揪成一團。然而還是無法坦然的談論,或者是給予祝福。現在還沒辦法。

前後約了幾個人吃飯。應該說,被幾個人約出去吃飯。也許每個人都覺得如果跟我吃飯的話,可以彼此交換些什麼也說不一定。但我不確定那「什麼」是什麼。

暌違一年多不見的D。正確來說,是從第一次見面之後,這是第二次見面。相約去吃了南崁的牛肉麵。不知怎麼地忽然談起了想離開工作的事,覺得又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台南人的D,有一個在當職業軍人中尉的弟弟。進公司前一份工作是雜誌編輯,但薪水少到都快要餓倒在路邊。家訓是「閉嘴,快去工作賺錢!」,相當可愛又實用的家訓。

剛開始成為組員時,負面能量滿點,每天都過得很辛苦。之後漸漸習慣,但開始發現自己也不是很喜歡往外跑的人,不是這麼喜歡旅遊,寧可大部分的時候都安靜的宅在家裡享受人生。但薪水的考量讓她猶豫不決。剛跟男友分手一段時間。跟我同年的D,最近一直在想著買房子與投資的事。

同事學妹L也忽然說約吃飯。L雖然進來不到半年,但發現自己對於這份工作的熱情已經完全燃燒殆盡。本來就是抱持著隨遇而安的態度進來公司,卻在機械式的辦公室生活中看不見自己的未來。一心嚮往著自由,想著之前在墨西哥工作的日子,想著在德國的德國人男友,以及到德國打工旅遊的事。想讀研究所學習教華文,這樣以後到哪裡都行,都不會餓肚子。很有自己想法的女生。對照組是自己的哥哥,做著單車的業務,一成不變的生活過了好幾年,不想變成這樣,所以要改變。

同梯的朋友似乎都漸漸安定下來,只剩L一人還說著要離職的事。雖然是很有勇氣與想法的女生,但還是會想著是不是自己其實很草莓。想知道為什麼其他資深的人,能夠做這份工作做這麼久。無法得到滿意解答,二十三歲的煩惱。

另一個則是已經離職近一年的同事學妹W。二十五歲的W,當初還在公司的時候,不知為什麼跟我相處的還算不錯,然而大概半年左右,真的覺得與這份工作個性不合,所以就離職了。離職之後斷斷續續的保持聯絡,然而一直到接近一年後的今天,才真正又約了出來。興許是突然想起當初離職時的飯局約定。

離開後的她,大概失業了兩個月,痛苦徬徨後,找到了現在的教科書編輯工作。主要內容是編纂高職的英文課本。比起原本的工作,現在的工作好多了。做著比較有成就感,比較能夠看到結果的事,不用講電話,也不太需要跟人接觸,大部分都是使用電子郵件往來,也不會感受到那種面對人直接的壓力。

今天聊天,才發現那時雖然在辦公室常講到話,但泰半都是工作相關的內容,倒沒有認真私下聊過。除了聊到她的工作外,還聊到她也有考慮去當組員,聊了星座(竟然也是魔羯),聊到了自己的哥哥與其優柔寡斷追求女生的故事,還聊到了村上春樹與1Q84。突然覺得當時應該好好認識對方的。不過其實自己的個性在認識他人這件事情上也很被動。

在《布達佩斯大飯店》的開頭,作家亞瑟曾說:「這是普遍存在的一種誤解,人們認為作家的想象力永不枯竭,能夠源源不斷地創作出各種事件和情節,所以他能夠簡單地憑空編造出故事來。其實,恰恰相反。一旦公眾知道了你是一名作家,他們就會主動向你提供人物和事件,只要你能細心觀察,認真聆聽,這些故事就會持續找上門來。那些述說著他人故事的人,也同樣聽著他人說著故事。」

大概是類似這樣的感覺。每個跟我分享自己的故事的人,都像是河底閃閃發光的珍珠一樣美好,而我是何其有幸能夠成為傾聽這些事的人。

四月的預感

有個朋友告訴了我關於四月的預感。

如果以命運的角度來說,或許並不存在著失敗者。那些庸庸碌碌過一生,一輩子沒什麼人愛,沒完成什麼有意義的事,安於現狀,沒什麼社會成就與地位的人們,也只是活在自己的命運裡。

那日吃飯,學妹直視著我,問我為什麼能在這樣無意義又缺乏成就感的地方工作四年多,還沒有離開,我竟一時語塞。

想想應是習慣了。當初沒想到會在一起,就這樣不知不覺走了四年多,雖然不是個特別好的對象,也沒法允諾什麼美好的未來,但總還算體面,能夠帶得出門,逢年過節該有的沒少過,吃飽穿暖,也沒受過多大的委屈。繼續在一起的原因,可能很大一部份是因為習慣了。

理髮時,看見外面放了一個牌子,寫著男性設計師本月值班的時間。一間以男性顧客為主的百元快速理髮店,店裡最多同時容納三名理髮師工作。當時店裡有兩女一男。會特別將男性理髮師的值班日期寫出來,可能代表許多男性還是會希望找一個男性幫忙剪頭髮,儘管一般對於理髮師的印象多半是女性為主。

我坐上椅子,男性理髮師稍微跟我確認希望的髮型後,便開始揮舞梳子剪刀。我看著鏡中他的身影,一個中年人,瘦瘦不高,熟練而俐落的工作著。他剪了很多年了嗎?一開始是怎麼進來的?他在這個女性為主的產業工作有什麼樣的際遇?他的孩子會告訴同學父親是理髮師嗎?不知道理髮師的待遇如何。我想著他剪過一顆又一顆的頭,幾十塊幾十塊的賺,賺取支撐起一整個家的收入。

終了,他告訴我,如果以後想要差不多的剪法,記得跟理髮師說上面要二指半的寬度,旁邊用推的。

2017年4月6日 星期四

攻殼機動隊,1995動畫電影版

不敢去電影院看真人版的攻殼,只好翻出1995年的動畫版本來看。

整部片的敘事節奏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緩慢,訊息量也不算太大。雖然是科幻電影,但比起現在動作場面連連的科幻電影,這部電影更像是根本的從題材,故事的核心與呈現的方式,來證明自己作為科幻電影的價值:拓展人類想像力的邊界。電影的內容跟探討的主題,就算放到今天來看,也依然相當發人省思。

當人類不斷試圖藉由科技的發展嘗試去模擬與重現生命,就越不可避免走到一個十字路口,那就是「一個人到底還可以憑藉著什麼而被認定為人」,人類的定義。

這有兩個哲學問題可以參考。第一個哲學問題是「桶中腦」。人類永遠無法看見自己的大腦。人類永遠無法證明自己不只是一個裝在桶子裡面的大腦,因為所有看見的,聽到的,感受到的,也許只是電流的刺激跟反應。這樣一個桶中腦能不能算作是生命。另一個哲學問題是「如果有一艘船,你將她每一塊木板,每一個零件都換成新的,那麼她還是原本的那艘船嗎?」

所謂的Ghost in the Shell,人的靈魂被稱為Ghost,軀體被稱作Shell。

電影中近未來的世界,人類可以藉由複製拷貝大腦,製造出一個電子腦,將腦部替換。也可以強化、替換或改造身體的任何部分。

電影藉由草稚素子說出了身為一個完全義體人,對於自己的存在的懷疑。當人類已經可以將所有的身體全都藉由義體的方式製造出來,那麼這個電子腦與義體裡面,真的還存在原本的自己嗎?還是那個自己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死了,現在的自己不過是藉由程式與資訊模擬出來的人格。

人對於自己的存在,以及感受到的自我,幾乎都維繫在虛無飄渺的記憶。若偽造了完整的記憶,是不是可以說創造了一個曾經存在過的人。

若說草稚素子是人類藉由科技逼近生命的定義的邊緣,那麼傀儡師就是從另一面藉由科技逼近生命的定義的邊緣。

在訊息的大海當中,有沒有可能一些訊息意外產生了連結連動,最後組織起來,具有類似統一的意志,那樣完全沒有任何形體的意志,能不能夠被稱作生命體。於是傀儡師從無限中誕生,卻嚮往成為有限的存在,在有限的尺度才能夠感受到自己曾經存在過。

不論就配樂,電影的氛圍,敘事的流暢度,還有探討的主題,都不愧被稱作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