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27日 星期日

情人


又過了十二點了。如果這不算在又搞砸一件事就好了。如果,只是如果,我並不想把拖延看作是一種毛病。它有的時候的確令人有些惱怒。不過換個角度,放慢生活節奏不好嗎?

終於將莒哈斯的《情人》給看完了。算了算,去年也約莫是這個時候,進行了一場極為荒唐的討論。看完的那一刻我才確認了這個想法。究竟去年在課堂上我在那努力的胡謅時,又是怎生得模樣。無法想像那時看完整個書的老師與同學們竟然還能夠忍受我那些無意義的發言。羞愧。

就像我所讀過的其他文化的文學風格一般,法國文學有自成一體的味道。莒哈斯在處理關於自身家庭的事(半自傳體的文學是困難的),年輕時的一段感情與幾十年時間造成遙遙相望的距離。刻意閱讀了她的短句。不貪快地、慢慢地隨著文句的節奏行進著。她不只展現了對於內容綿密而緊扣的描寫,對於文字的處理與意象的營造,還有保持了一種「文學的距離」等方面都相當的好。她幾乎完美地以她的方式詮釋了「小說是私密性的語言」這句話。

其中對於母親的絕望、大哥的專橫、情人的膽怯以及自身的感受等方面的描寫尤其令我印象深刻。母親、大哥與小哥三者的角色,再加上她所構築而成的家庭。從第一次面對情人時的場景,一直鋪陳到那個房間裡的情慾以及情慾背後內心的需求。最後則是自身處在家庭之前,處在情人之前以及眾人之前的模樣。舊連衣裙、金絲鞋、化妝與男帽的白人女性。

如果說小說是最私密的語言,是最需要誠實的文字,那麼我幾乎可以看見這部作品如一個裸露毫無遮掩的軀體,展示在我眼前的模樣。接連不斷地觸碰著你心底的感受。那些幽微地、潛伏於意識之海的記憶。而當那些情感記憶被轉譯成文字後,進而促成更多不同的聯想。

情人一次又一次在那秘密的房間(以超越一切的黑色大轎車做為穿越的工具),在那只屬於兩人(以百葉窗與城市街道隔開)的神聖空間中,用清水洗滌著她的身體,然後在膽怯瘦弱的靈魂中找到超越的可能。快感與歡愉帶來的總是海洋的意象。她的裝扮、她的家庭與她的情人三者之間被緊密地串連在一起,完成了最後那備受摧殘,支離破碎的面孔。

2011年11月20日 星期日

滯留了一年的心意


被一種很深很厚、濃濃的悲傷所包覆。

常常是這樣的。那些壓力與痛苦一點都沒有被釋放,只是被堆在最角落的地方。然後,一旦打開那扇門,所有的堅強都會瓦解,就這樣潰堤了。

我昨晚在想憤怒對我來說是什麼。如果說什麼東西都可以延遲的話,我想我最擅長的其中一件事就是延遲憤怒吧。以為自己不在意,以為自己沒這麼容易生氣,但一切都是自欺欺人。我保護著別人,也保護著自己,不讓憤怒鋒利的刀刃刺傷任何人。結果換回的卻是內在的消化不良。

發現自己對於阿利的事一點都沒有走出來。早上躺在床上想著昨晚的談話。已經找不到任何溫度,任何意義在其中。而這一整年下來,我甚至變得沒有什麼勇氣再去喜歡另一個人。只是怕自己搞砸。這一年要畢業、要當兵,不斷在遷離熟悉的場所、熟悉的人。 對我來說就是不斷做好「離開」的準備。結果到了年底了,卻還是沒有真的找到一個安定的居所。

我的心也是這樣留在她身上。搬動東西很簡單,全部塞在紙箱裡載了就走,但曾經給出去的心卻沒辦法打包。於是自己就像是被某條看不見的鎖鏈(由自己的心意所形成)給綁住,不斷地以她為中心繞圈子。真諷刺。每每當我勸告著身邊的朋友要離開、要放下,但自己卻是這樣的狀況。

「你多久沒有認真的去擁抱一個人?」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中提到這件事。真是個好問題。

2011年11月19日 星期六

殘餘的憤怒


今天負氣離開家三個多小時才乖乖回去。對於那當下的憤怒,我並不想再花力氣大吼大叫,或是與之爭執理論什麼。只是快快的將東西收完,然後騎上機車離開。

有很多話想說,卻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像是總是被認為自己當兵每天都過得很爽這件事,還有什麼「現在當兵一點都不辛苦」,「當兵也不過就這麼短短的時間而已」。我並不想總是在抱怨,總是令關心我的人擔心,所以盡量告訴他們我很好,不用擔心我。但我不知道當他們今天同樣被換到那樣的位置,頂著那樣的身份的時候,他們是不是也能夠輕鬆的說出這些話。

這也是我反對那些年紀長的常指責那些還在念國中、高中,成績不好的人一樣。就算以我們現在的角度,回頭看待那些我們曾經學過得東西總會覺得「這麼那麼簡單,怎麼可能有人不會」,但那時候的自己真的能夠這樣輕鬆的說出這番話嗎?許多他人所面對的壓力、感受到的焦慮與煩惱,並不能以自己的角度總括成對方就是個沒有抗壓性的草莓這麼簡單。不是沒有同理心,只是常常被忽略而已。

雖然現在已經能夠逐步適應日常的生活,也不代表那些壓力就這樣消失。那是一個信奉著我們無法想像的規矩與價值觀的地方,那是一個人人可以指揮使喚我們的地方。我們得到的不是請求商量,而是命令。而且命令是隨時有效的。有人說一般職場上也會有來自老闆的命令要求,但那完完全全是不同的事。老闆的命令根基於相當之對價,如果我們不想接受是有所自由掉頭走人。但這裡命令卻不容許我們拒絕。軍中是以「法律」所命名的「義務」進而產生的「權力」。思考常常只會換來更多的沮喪。

其實休假時只是想要平平靜靜的過而已。許多事也不是這麼重要了。


兩種現實


明明已經是秋末,卻在今天離營前,彷彿聽見了微風拂過,傳來一陣陣的蟬聲。那大肆鳴叫的蟬聲,與一些記憶中的固定場景組合成了夏日的記憶。也許是為了最近上餐廳的途中,偶然看見的那晚霞,與透出雲隙間縫而出的光芒。

工廠佔地比想像中的還要廣。幾度在經過時,我都很想就這麼停下來,拿著一杯茶,只是這麼靜靜地欣賞這樣的風景。雖然那樣的建築是為了人們的需求而被建造的,但建成以後,似乎又完全地脫離了與人關聯的部份而獨立存在著。如果工廠會說故事的話,說得還是跟人類有關的故事吧。

我曾經以為「離開」就是回到原來的世界。褪除了那身草綠色,換回的會是原來的自己。短暫的過程中,在兩個世界兩種身份當中不停轉換。本來以為自己一定是「那裡」的人,但這樣的純粹性卻隨著時間而越來越不明顯。我看見了在「這裡」很本質性的東西,同時也看見了「那裡」面具之下的模樣。我已經分不太清楚到底哪個世界對我現在的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現實」。太遙遠也太陌生了。


2011年11月13日 星期日

一連下了七天的雨


  擦皮鞋是有方法的。我沒養過茶壺,我也沒擦過皮鞋。腦袋中所能想像的事物不知是根基於過去如何被誤植的記憶。也不能說是錯誤,只是有些老舊而已。就像我第一眼看見鞋刷,理所當然便覺得那是唯一的工具一樣。也挑了一款看起來外觀討喜的鞋油,便這麼一股腦地「刷」了起來。先用布沾水將皮鞋上的灰塵大致去掉,然後再上一層鞋油。後來查了網路才知道原來有這麼多前置步驟要做,而自己卻像個原始人一般。黑得發亮的皮鞋對我來說,就像折成像豆腐一樣的棉被。也許是因為國軍裡面沒什麼價值,於是連皮鞋都可以發亮了。

  並沒有特別像之前那樣每天寫下一些文字。明明多了許多的時間,卻像是水壓不足一般,儘管將水龍頭轉到最大,卻還是只有涓涓細流。在黑暗中微微地光火就能照亮的世界,在白晝卻顯得微不足道了。

  還有那些小事。

  頭一個星期,一連下了七天的雨。沒有漲起的河水,只有溼了兩面的雨衣。雨就這麼不間斷的下著,一點都沒有停的意思。雖然是在下雨,卻又沒有到無法出門的程度。它就只是這樣地下著,從天空中落下來,狀態顯示為雨天而已。只是這樣安靜地、輕輕地下著。為所有後校的記憶上了一層灰藍的底色。有時也覺得不穿雨衣似乎也無所謂,沒什麼關係。這樣的雨像是喚醒某些記憶中的情節,與之帶來了相對應的狀態。

  簡樸清淡的飯菜,幾乎冷清的餐廳,這些都一再地令我想起了中坑的九洞六旅。圍在一起吃飯果然還是比較有感覺。看著班上的弟兄們,偶爾幾句交談,一邊爭食著桌上的飯菜。曾經有人這麼說,一個家庭的廚房並不只是煮菜燒飯的所在,其延伸更成為家庭凝聚的暖爐。然而後校的餐廳並沒有帶給我溫暖的感覺,反而冷冷清清。大家還是同樣拿著餐盤,還是一樣交談,但整個過程卻變得更像是一種例行公事。人們進來,將飯菜吃進身體裡,然後離開。然後什麼都沒留下。

  隊舍是寬敞而舒服的。不僅內務櫃空間變得更大,連床與床之間的距離也隔得遠遠的。室內很通風,也因為天氣的緣故,絲毫沒有任何悶熱不適的感覺。少了班長卻多了學長,沒有(如非必要)刻意的管教約束,也多了更多的自我管理空間。一切的節奏都這樣慢了下來。集合時也常常可以看見一些碎動或交談的情形,但在沒有影響太大的情況下都是可以被接受的。多數時間我們僅僅只需要休息與等待。好好上課,好好寫作業。不得不承認的是我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一般覺得坐在書桌前面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一個月的時間,比起儲士、專士們來說簡直太短。於是我將在這裡度過接下來的四分之三個月(因為第一個星期就這樣過完了)。十二月的第一周結束後,就會回到宜蘭了。


2011年11月6日 星期日

即將再次啟程


六天結訓假的尾聲。

幾乎只要出門就帶著相機,卻沒能拍到多少照片。拍出來的照片像是如實反應著內在自我狀態的鏡子,儘管那些景物一樣在我面前,卻怎麼樣也無法按下快門。沒辦法,就是沒辦法。在拍攝了黑白照片之後,也很難一下子就回復到彩色照片。彩色照片的色彩太過鮮艷華麗,凝望時,彷彿眼睛都會微微刺痛。黑白照片裡留下了一些更純粹的東西,那些是我還在摸索,還不熟悉與正在追尋的。黑白照片給我一種當兵的感覺。

嚴格講起來只約了兩頓飯局。雖然如此,卻發現回到現實世界後有好多東西要花錢。重新試著讓自己回到過去的軌道,光是這件事就花了不少錢。我並非過度節儉之人,卻也不願過於揮霍。或許由於身份的轉換,對於花錢這件事又有了另一番體悟。無法不去看見的未來。

今天在書店看到了畢恆達老師所寫得那本《空間就是權力》。雖然只是稍稍地瀏覽了一下裡頭的內容,但這個概念帶給我很強烈的震撼。之前在社會學課堂上已經有了粗略的瞭解,在入伍當兵以後卻像是身體力行一般的感受到這句話以及背後的概念所代表的意義。

特地將書信用品一次買全,還買了些郵票帶在身邊。如果可以,我會希望接下來能夠有舒服的,適合書寫的地方。那將是不能拍照與聽音樂之外。對於我最大的恩惠了。

於是乎,我再次站在起點。

這一次,同樣地,我無法給予出任何的保證和承諾。我看不清前方道路的風景,也沒有辦法做好萬全十足的準備。一旦選擇了遠方,便只能風雨兼程。我所擁有的一切只有信念,相信著自己可以,相信著一切都會順利度過。這就是我所擁有的一切。

2011年11月4日 星期五

各種巧合的可能


該收心了,體內有一種感覺這樣告訴我。早上九點躺在床上時的感覺也是這樣。身體並沒有特別恢復到之前的狀態,它只是稍稍的復原到一個程度而已。那股像是被身體記憶的疲倦感還在,因為是被記憶的,也就無關於所謂的完全恢復這件事。我「感覺到疲倦」更甚於我「疲倦」,需要用另外一些東西來填補這樣的感覺,而不只是靠放假與休息。

如果說將自己的感覺比喻為一把利刃的話,那麼在整個新訓,就像是不斷的使用這把利刃去砍劈,使得利刃的刀鋒鈍化,卻也同時的將刃體變得更加的豐厚扎實。於是我的感覺帶著許多缺口回來。在這當中,唯有沉默與自省是這把利刃的磨刀石,而每晚所紀錄的文字則成為爐火的薪材。就這樣,不僅重新將整把利刃鍛造得更趨於完成,也在一次一次的研磨中,再次使其鋒利。

不只是有關於「身體的直覺力」,更像是對於整體環境的敏感度提昇了不少。隨時在注意著什麼,準備有所作為。

今天在台北也遇見太多的事。應該說,從早上起來就發生了許多事。買了SATA線及一條新的記憶體修好了電腦。在阿嬤家看見阿嬤為了兒子的事而落淚。申請役期折抵時接受到了陌生人的好意鼓勵。遇見了一同來申請成績單的學姊。和大一女早餐店阿姨的暢談與寒暄。購買了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遇見了最想,卻也最沒有心裡準備遇見的人。和大凱在總圖前面的不期而遇。在貳樓開心親切的愉快用餐時間。與不知幾百年沒遇見又不熟的人相遇,卻能在第一眼認出彼此且相識而笑。看見成為情侶的學弟妹卻感覺自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如果我能完全的描述所有事件,那麼我可能會需要相當多的時間來醞釀與整理我的文字。正因為這一趟台北行實在遇見太多太多的事,使得我不得不使用這樣一筆帶過的方式將其一一列出。在修好電腦那一刻,第一次為了自己的能力而有了小小的成就感。看見阿嬤的眼淚就這樣在我面前掉下來時,真的會不知所措,才體會到什麼叫情緒一上來眼淚就掉下來。在遇見申請成績單的學姊時,就像是安排好得兩個人同時出現在舞台上一般。

還有和阿利的見面,也是完全沒有預期到會發生的事,在下一個轉角迎面走來的人,藍綠色長裙與長髮,還有熟悉的面孔,像是沒有隔閡一般的隨意問候,讓我想起了在聽風的歌裡面那一段,如果我們是在另一種狀態下平凡的相遇,那麼會不會有什麼不同。以及遇見大凱這件事,僅僅只是彼此路線的隨意選擇,卻能夠在這樣大的校園裡偶然相遇。貳樓的聚餐也是相當愉快的,有些人總是能夠使我相當暢快的講出一些想說的話,然後在彼此對等的情況下進行交談。

在長長的隊伍中一眼就認出對方,明明過去沒有什麼交集,卻能夠將對方的臉保留在腦中某個記憶庫裡,然後在四目交會時相視而笑,實在是很複雜的一種經驗。最後則是看見了未大肆公開的學弟妹情侶,學妹很好,學弟是個幸運的人,然而在望向他們的時候,卻一點也不想讓對方注意到自己,彷彿是不同世界的人一樣。

這些如此唯一且獨特的經驗竟然能夠全部發生在同一天,令我不禁懷疑這是否都是某些安排。太多太多的巧合同時發生時,就像一個不斷中獎的賭徒一樣,總懷疑著什麼。也許,在某些情況下,真的只能順其自然的保持著「上帝會處理好一切」這樣的想法吧。

2011年11月3日 星期四

再一次的離開


離開營區門口約莫是下午三點左右的事。最後的印象是前往靶場
的道路,窄窄的路沿著高速公路向前延伸,幾乎看不到什麼風景
,因為沒什麼意義。睡了一會兒,被鄰兵喚醒時,已經到了斗六
火車站了。

在三樓大寢收行李時,忘記是哪個新兵喊了那麼一句「不要回頭
!」聲音不大也沒人答話,現在仍迴盪在耳邊。當列車緩緩駛出
斗六火車站時,我是這樣對著自己說的:離開便是離開了,無法
回去了。

從嘉義回到宜蘭的路途無疑是如斯漫長。台中竹南新竹桃園台北
,等該下車的都下車了,當落日已經沉入最深處,一片晚霞換成
了烏雲夜雨時,就到了宜蘭。後面還有花蓮的在等著。

不知我是因為沉默而疲倦,或者相反。一路上連半句話都不想說
,只是將帽子壓低,靜靜地望著遠方。體內已經連一句話都沒有
了吧。能說的該說的想說的都說了。現在,結訓此刻的自己,大
口啃蝕著孤寂,

明白記起來是一車二十五號。就像我帶著她的照片一樣。那張黑
白照片陪伴我度過剩下新訓的日子。那是我在按下快門之前,從
未想過能捕捉到的完美形象。我曾如此嘗試著用影像將其最完美
的一面呈現出來,卻失敗了。直到那段日子,我一遍又一遍反覆
凝視那張照片與照片上的她以後,才發現那些過去看似不完美的
部份是為了襯托出其他部份的完美。

我想起了她的沉默。

於是結訓假第一天,我騎著機車在羅東市區四處亂晃著。漫無目
的的四處亂走。幾乎,沒有再說多餘的話語。我猶如飢餓難耐的
野獸,品嚐著新訓期間最缺乏的東西:獨處、沉默與自由。

身上仍然帶著聽風的歌,卻未能找到一個安穩的地方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