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4日 星期五

2015秘魯行之七:待歸的旅人

旅行的最後一天。

雖然是在講西班牙文的國家,且自己一句西班牙文也不懂,但還是能夠與他人溝通,或者滿足基本的需求。在秘魯的這幾天,有時甚至一整個上午或一整個下午都不需要跟任何人說話,也不用聽懂其他人在講什麼。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總是在強調與人對話的重要性,好像沒辦法與人對話就沒辦法生活,但當我們仔細去看日常生活,會發現原來許多時候我們根本不在意對方真正的意思,大家依照某種約定成俗的概念去行動。像是到一家餐廳,對客人來說,我們會先點餐,然後餐廳服務生會送餐,我們用餐完畢後付錢走人。對於一個服務生來說,看到客人就預期他會想吃某種食物,送餐之後等他吃完收錢,他就會離開。這樣不用說出口的默契是社會運作的樣貌。當我們在自己的國家,面對自己的日常生活時,有時很難察覺這些不用說出口的默契,但當我們要試圖去重新檢視發生在這個社會的一些現象時,這樣不用說任何話的場合的運作模式或許才是最重要的。這就是大家習以為常,司空見慣的部分。

然而也有不得不溝通的場合。說話是試圖向對方傳達自己的意思,有的時候必須這樣做。也許跟其他人溝通說話,甚或是表達自己的意思是屬於人的天性。在旅遊頻道上,描述住在獨自偏遠荒野的人的生活。有一天接收廣播的天線壞掉了,他急於修理,他說,有的時候就是必須要聽到其他人的聲音。又或者我雖然不用在日常生活說任何話,但我仍然會希望能夠在社群網路上分享我的最新動態,與其他朋友互動。在異地遇上不得不溝通的時候,往往表示自己遇到了麻煩,遇到了無法用「不用說出口的默契」簡單解決的是事情。

在秘魯的最後一天,由於果斷的取消原本預定的行程,一早起來十分愜意的用完早餐(當然不敢喝牛奶)就決定出去外面閒晃。平日上午的街道,可以看到實際生活在這個城市的人的生活。有的人穿著講究的服裝筆直地前往某個目的地,有的人則是作遊客打扮以輕鬆的步伐在街道閒晃。街上偶爾可以看到拿著些簡單的東西販賣的小販,有的時候是紀念品,有的時候是帶有莫名喜感的玩具。天氣依然無敵晴朗美好。在武器廣場上,第一天看到的遊行活動似乎又開始。可以看到許多穿著制服,學生年紀的人整齊的走在街道上,或是踢著正步,或是表演行進樂隊。在一些小公園又擺起了販賣祕魯傳統美食的攤子。

首先去郵局寄明信片。出去玩一直沒有寄明信片的習慣。網路發達的現在,與人交換聯絡方式主要以社群網站與社群軟體的帳號為主,很少再進一步交換地址,自然也失去了寄明信片或者寄信的那種雅致。但這次祕魯行之前,學妹特地傳來在美國的地址希望可以收到來自南美洲的明信片,從第一天就一直惦記在心上,終於在最後一天找到空檔處理。

關於購買明信片,如果不特別挑在比較高檔的店,或者購買比較特殊風格的明信片,那麼在各種地方都可以看到,價格也不算太貴。依照觀光地圖的指示走到了郵局,郵局有像台灣一樣一整排在處理郵政業務的櫃台(出乎意料的沒什麼人),除了櫃台之外,還有一個類似小亭子的地方,有個大嬸坐在那邊。大嬸一看到我拿著明信片就問我是國內還是國外,快速地跟我收錢給我郵票,然後跟我講資料要寫的地方。在面對空白的明信片時,雖然只有少少的空白處,卻還是不知道想特別寫下什麼話。沒有壓在心裡的想法,也沒有不到遠方就不能開口的理由。留下幾句日常的問候,貼完郵票就將明信片丟到別具特色,具有印加文化雕像風格的郵局內的郵筒裡。

回程的途中意外的發現了一家書局。前幾天在城市移動時就不時可以看到一些小書店,但那些書店販賣的書籍都主要是以童書或者實用書為主,沒有看到其他種類的書。這個書店是真的書店,雖然規模不若誠品,但書的種類豐富。當然也毫無意外的全部都是西班牙文的書。此時有一本書立刻出現在我腦海中,也是講到南美作家或文學作品時我唯一能夠提到的書:《百年孤寂》。「許多年後,當邦迪亞上校在面對行刑槍隊時…」這個經典的開場白,就算沒有讀過的人也一定曾經在某個地方看過。就像在北海道旅遊的時候很想買一本村上春樹的書,難得都來到南美洲,雖然是在祕魯而不是在哥倫比亞有點可惜,就不計較這麼多了。當自己想要跟店員講這本書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西班牙文的書名怎麼寫,也不知道英文的書名,甚至連賈西亞‧馬奎斯的英文都拼不出來,只好悻悻然的離開。

從在庫斯科偏西邊的郵局回到主要觀光區的東邊,還在想說該怎麼補齊沒試過的當地美食。此時十一點多,正處於吃早餐太晚吃午餐太早的時間點,心裡一直想著吃點東西墊墊胃。用手機隨意拍了些城市的照片後就順手放在外套的口袋裡。剛好看到有個小廣場有販賣Cheviche,就決定買來試試。這道菜被視為相當有名的祕魯菜式,通常是將生魚肉浸入檸檬汁當中,利用酸味使得生魚的蛋白質變性煮熟,再加上生洋蔥或辣椒粉等等的配菜,是一道蠻爽口的涼拌菜。

先在櫃檯付錢購買食物兌換券,再前往各個攤位兌換。因為攤位上好像有名字,然後廚師也都穿著廚師服,推測應該是某個餐廳出來擺攤。其實在場買東西的客人也沒有很多,但購買的時候一直覺得隔壁有人擠過來。本來想著應該是討人厭的人等不及想要擠到前面湊熱鬧,結果在拿到Cheviche之後,遲鈍的腦袋才忽然驚覺有什麼不對勁。先摸了外套的口袋發現沒東西,然後又打開包包在固定放手機的地方拍了一下也確定沒東西,才知道手機好像被摸走了。

這時一轉身,就看到一個婦人對我說有個人從那個方向跑過去。當我朝著婦人手指的方向追過去時,「某個人」早已不見蹤影。腦海中浮現第一個念頭是回頭找那個婦人確認一下有沒有看到扒手的長相,但回到攤位那邊也找不到那個跟我說話的婦人(我甚至連她的長相都不太記得)。想跟附近的人詢問求助,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其實會英文的人真的不是那麼多)。。拿著手上的Cheviche哭笑不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吃了幾口後就整盤丟掉(其實蠻好吃的)。理性告訴我應該要趕快去報警,然後盡快找到可以使用電腦的地方,把一些跟手機連動的應用程式與網站取消,再聯繫電信商辦理停話。雖然這樣理解,但這是我第一次手機被偷,所以情感上完全無法接受,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攤位,還有攤位前來來去去的客人。心裡一面檢討說為什麼這麼大意,要把手機放在口袋,如果再多一個步驟將手機收回包包裡就不會這麼輕易被扒走,另外一方面則想著一定是因為這裡扒手太多我才會被偷,我一定要抓到一個扒手逼他說出我的手機在哪裡,又或者那個扒手可能回到犯罪現場再故技重施。我就這樣站在那邊站了二十分鐘(被偷當下有立刻確認時間點,幸好我還有帶著手錶),覺得既無助又絕望。

在陷入更深的負面情緒之前,我試圖把自己從那樣的情緒狀態拉出來。先是找了路過的警察尋求協助,警察顯然不會說英文,所以帶著我到旅遊資訊站的iPERU請櫃台小姐協助,櫃台小姐大概了解我的意思以後說她也沒辦法幫上任何忙,所以拿了地圖跟我說警察局的地點請我直接過去,走了幾個街區抵達警察局以後,門口拿著槍的員警也說沒辦法處理,於是請我待在那邊他幫我聯繫觀光警察。又等了十分多鐘,觀光警察開著帥氣休旅警車(看起來應該是新買的巡邏車,有夠新)過來載我。兩個男的觀光警察,老的開著車,年輕的則坐在副駕駛座。老的警察顯然英文比較好,在駛離警察局的路上就由他用英文跟我詢問手機被偷的過程與細節。因為當時的情緒有點混亂,而且事情發生的當下也搞不太清楚狀況,所以只能大概描述地點。他們原本以為我知道哪個女人是證人,所以載我到現場,才發現原來我也沒辦法指認出那個女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於是決定直接載我回觀光警局。

在車上時老警察詢問了一些細節,包含我當時在做什麼,手機放在哪裡,是怎麼發現手機不見的,告訴我看到有人往後跑的女人長什麼模樣,看起來是遊客還是本地人,有沒有看到那個扒手的模樣長相,為什麼確定那個女人真的有看到有人跑過去。甚至推測其實那個女人跟扒手是同夥也說不一定,這一切都很難說。此時才想起來在一開始聽到那個女人說有看到有人跑過去,就應該一把抓住那個唯一有可能成為證人的女人跟我一起追上去。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完全顯示了經驗上跟判斷上的不足。

到了觀光警局後,他們帶我上二樓做筆錄。基本上筆錄的部分只是叫那個年輕的警察依照剛在車上詢問的重點謄寫,而我則坐在旁邊等(我又不會講西班牙文)。他們二樓的辦公室很小很破,且只有四台電腦跟不到十個人在辦公。兩個小隔間,每一台電腦配備一台印表機。有很多很多的紙本文件,看起來並不是每份文件都會用電子檔的形式保存。沒有影印機,甚至連年輕的警察在謄寫重點的時候都還要用複寫紙壓在下面留個底。所以當我在最後跟他們索取筆錄副本時,他們只好再立刻請旁邊的事務員用電腦重打一份列印給我。也許他們只是剛成立的單位,所以不論是在設備或人力上都有不足,也有可能是我對他們的期望太高,我甚至覺得就算是當地在機場的航空公司的辦公室,其電子化的程度都領先他們大概五年。

整個過程大家都很平靜很有耐心(應該說是我很平靜,因為急的人是我,他們根本無感),也很友善的跟我說明一些事,但從那種沒有說出口的氛圍中,可以明顯感受到根本沒有人認為我的手機可以被找回來。他們沒有聽過我的手機品牌,價格也沒有特別貴(跟IPHONE比起來),我也不記得手機的編碼,也沒有購買當地的SIM卡。沒有手機SIM卡這件事是因為我根本不認為自己在這邊需要打電話,然後又怕誤觸國際漫遊,所以還特地將手機改成飛航模式省電。如果有連結當地電信商,那麼至少有機會使用GOOGLE內建的系統為手機位置定位。站在警察局的門口,還沒有從那樣震驚的心情中回復過來。覺得一切都很糟,糟透了。面對這樣糟透了的局面,當下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把能做的,該做的都做一做,剩下的就不要強求。

回到Hostel,先立刻用電腦將一切自動連結登入的設定取消,然後查詢台灣的電信服務電話,跟櫃台人員確定了附近可以撥打國際電話的公共電話位置,打回台灣停話。處理到這邊算是將所有事情告一段落。

沒有手機這件事情很令人焦慮。智慧型手機太方便太強大,使得出去玩不再需要總是印一堆紙本資料放在手邊,很多東西如果不清楚就連上網路查詢,可以說是足以取代基本的電腦功能。手機被扒走以後,想到沒辦法連上社群網站請友人再幫忙確認隔天班機的狀況這件事就讓我幾近胃痛。雖然再怎麼查詢原本很滿的班機都不可能一下子位置變多,但總是想著能夠請朋友幫忙想想辦法,不用一個人面對。在手機不見以後,真的就是一個人了。

為了轉換心情,於是用電腦查詢了《百年孤寂》的西班牙文書名,再前往那家書店買書。祕魯行的最後一天傍晚,一個人走在庫斯科的大街上,手機剛剛不見,拿著剛剛買到的西班牙文版的百年孤寂,想著明天的航班到底上不上得去,到底能不能夠回家。身處在某種現實當中,卻覺得現實不再現實,開始魔幻了起來。

最後一個心願是在庫斯科吃披薩。其實前幾天就一直看到許多店有賣披薩,一直想試試,但拿不定主意。回到Hostel放東西,走到斜對面一家小餐館吃飯。小餐館雖然不像在武器廣場那些高檔的餐廳熱門,卻是一家具有非常雅緻裝潢的餐館(比起那些當地人的家庭餐廳,可以感受到這樣的裝潢是為了吸引外國觀光客生意的)。我到的時候,整家店只有我一個客人。服務人員是一個男老闆以及一個男廚師。廚房部分是採取開放式廚房,所以坐在座位上就可以看到廚師在旁邊調理食物。點了白醬義大利麵,一般口味的披薩以及一杯Pisco sour(當地人常喝的調酒)。因為手機被偷了所以完全不想為這紀念性的一餐拍照。

老闆會講一些英文。先上的是Pisco Sour,酸酸的滋味相當不錯,幾乎讓我衝動到想去附近小酒館的Happy Hour喝個過癮。享用調酒時,同時看著男廚師用在旅遊頻道美食節目上常看到的料理手法調理食物。先處理白醬,在鍋內將牛奶,奶油等白醬的食材慢慢的加熱拌勻,過篩放在一旁。準備培根,將白醬與培根一起加熱入味,再加上義大利麵一起煮熟。用相當的高度撒上調味的粉末後裝盤,拿紙巾擦拭盤子周邊的醬汁,再將剩餘的醬汁倒入盤中。上菜時老闆先用小火柴點上放在桌上的小圓蠟燭,然後端上義大利麵,配上一句祝您用餐愉快。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蠟燭,卻能讓餐桌呈現截然不同的氣氛。很快享用完義大利麵後,接著端上的是個人份量的披薩。薄皮的披薩沒有厚邊,上面以番茄醬和臘腸簡單調味。遵循傳統,特別以刀叉來享用披薩。

在Hostel整理最後一次行李時有點感慨。那是一種對於旅行即將結束的微微的不捨,混和著回家的期待。好想躺在自己的床上,好想吃一些台灣味的食物,好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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