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7日 星期一

2015秘魯行之八:回家的路

第一次的長途旅行進入尾聲。離家第九天,從來沒有離開家裡這麼久這麼遠。一開始那種興奮與期待的心情逐漸消退,換來的是心底油然而生的,對於台灣的美食以及家裡柔軟的床鋪的懷念。回家的路還有半個地球這麼遠。

前一天晚上睡前,跟Hostel的櫃台人員預約了一大早前往機場的計程車,順便把剩下的費用付清。櫃檯的晚班是一個年輕的當地小夥子,雖然英文不太好,卻都很熱心的試著幫我處理或回答問題。第一次和他接觸時,問他一些有關於行程的問題,他露出一副有些為難的表情,尷尬地笑了一下並指著旁邊的電腦,熟練的打開GOOGLE翻譯的頁面,設定好西班牙文與英文的翻譯,然後對我說:"This is my good friend." 然後我們就開始藉著他的好朋友溝通。也許一個完美的櫃台人員需要具備很多特質與能力,但一個好的櫃台人員,只需要具備微笑,一些些耐心以及一點點熱情就非常足夠了。

我習慣手機鬧鈴,手機掉了以後,其實最後一天有點怕會爬不起來。結果五點半的計程車,我四點多就醒了。沒來由的,忽然就這樣醒來,靜靜地躺在床鋪上。覺得床很舒服,棉被很暖,房間裡好多人,殘留著一點昨天睡前喝啤酒的微醺。凌晨的空氣好冷。在這一片房間的黑暗中,像是拿著秤掂量著物體的重量一般,慢慢的反覆感受著我人在祕魯這件事。儘管已經待了這麼多天,還是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我不免去想像著那樣的未來。會不會有這麼一天,我會疲倦,我會對旅行習以為常,我感受不到新鮮跟興奮,我不再能夠這樣去看見發生在周遭的人事物。我能如何存活在那樣的未來,成為那樣未來當中的自己。

五點二十分,一個黑色的人影從房門輕手輕腳的進來,用奇怪的重音低聲喊著我的名字。我隨即坐起身來道謝,穿上外套下床收拾行李離開房間。接待大廳只開著櫃檯的燈,上面擺放著提早準備的早餐,幾片白吐司、果醬以及茶包還有熱水。用完早餐後,門外傳來計程車司機的聲音,結完計程車費就拿著行李上車,一路駛向機場。第一天抵達庫斯科是在清晨,最後一天離開庫斯科也是在清晨,在這個城市完全醒來之前道別。

又看見了庫斯科機場,開始了我煎熬的候補等待之路。

本來的計畫是這樣的,一大早前往庫斯科機場,搭乘一天當中第一班飛機飛往利馬,再搭乘飛往薩爾瓦多的飛機,轉機洛杉磯,最後搭乘本家班機回到台灣。抵達台灣時間預估是七月二十七日一大早,我會有時間可以慢慢整理行李,好好洗個澡睡個覺,再起床準備面對大夜班。但計畫往往趕不上變化。在我到達庫斯科機場後隨即加入報到的隊伍裡,想說如果乘客人數不這麼多,也許有機會可以先達到登機證。好不容易等到我(南美洲的櫃檯人員速度超慢),只見地勤人員一臉面色凝重的對我說不只這一班,今天所有飛往利馬的航班都非常非常的滿,而且有很多人在現場拿候補機票,你先在旁邊等,等到報到時間結束再過來看看。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坐在機場的一角,看著那些拿著行李與確認機位準備報到的旅客緩緩的往櫃台不斷移動,緊張與不安的情緒也慢慢升高。前幾天拜託台灣的朋友幫忙確認狀況時就知道可能不太樂觀,如果有機會也只會是一兩個位置,但沒想到會變成全滿,而且也沒想到會有十幾個旅客也拿候補票在現場等候。從利馬飛往薩爾瓦多的航班一天只有兩班,一班是下午一班是半夜。依照我原本的計畫,如果我沒有搭上第一班或第二班從庫斯科飛往利馬的航班,我就不可能趕得上下午從利馬飛往薩爾瓦多的航班,也就表示我必須等到半夜。如果不幸搭乘半夜的航班飛往薩爾瓦多,從薩爾瓦多接飛前往洛杉磯的航班又要等待大約半天。此時的自己宛如拿著一根線,試著將線頭一口氣穿過三個針眼一樣。唯有期待奇蹟的出現才能順利的回到家。

不過這不是一個典型的奇蹟發生的故事,我也沒有任何的主角光環。我先錯過了第一班(地勤人員對我搖搖頭),然後很快(大概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又錯過了第二班,又被告知第三班需要再等待看看有沒有機會(那又是兩個多小時之後的航班)。等待的時候其實不太能夠理解到底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況,沒有手機也沒辦法查詢到任何資訊。地勤人員只是一直埋首忙著協助旅客報到。圍繞著報到櫃台周邊,可以明顯看到幾個沒有在隊伍裡,拿著行李憂心忡忡的看著櫃檯的人,很明顯就是和我一樣拿著候補機票的旅客。好不容易報到人潮告一段落,哥倫比亞航空的地勤人員把大家召集過來,告訴所有人今天的班機真的非常的滿,目前為止沒有任何拿候補票的旅客搭上機(言下之意是勸退),而且有一架班機因為機務問題卡在利馬飛不過來,有可能會取消班機,使得他們必須想辦法把旅客轉到其他航班。

庫斯科是國內的城市,利馬則是秘魯的首都。比起困在利馬,困在庫斯科可能更慘。我立刻去詢問其他家的櫃台有沒有可能買到前往利馬的機票,但所有人都只是看著我搖搖頭,很乾脆的說現在連一張票都沒有了。一同等待候補的女生說如果要搭乘巴士從庫斯科前往利馬,那可是22小時的車程(飛機大概一小時左右)。此時大約九點多,距離六點到達機場已經過了三小時多。看看時間已經完全來不及趕上接飛的班機,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辦也只能耐著性子等在機場。地勤人員只說如果那台有機務問題的飛機飛過來,也許還有機會有位置,但一切都很難說,需要等到中午才會有消息。下一個宣布消息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

到底等待是什麼呢?磨著耐性等待的時候,彷彿像是被放入由不確定性所製成的大型粉碎機當中,一點一點的擠壓粉碎。「沒有人可以提供保證,沒有人可以說明現在的狀況,也沒有人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有結果」,原本放鬆的精神狀態開始逐漸被一分一分的拉扯到緊繃,緊繃之後,又再繼續絞緊,直到那些問號榨光最後一點點的理性。中午十二點,已經等待了六小時,幾乎沒有人離開,大家都守在現場就怕錯失任何消息跟機會。中午十二點四十分,又一班班機的旅客全部報到完成,櫃台前再度淨空,地勤人員告訴大家班機可能要接另一個航班的旅客,所以很抱歉可能沒有機會了。下午一點,地勤人員忽然請大家集合,告訴大家說因為班機延誤,所以可以拿到一些位置,目前正在跟主管確認能不能收。下午一點二十分,等待時間已經邁向了七個多小時,開始發放印有候補機位旅客的名字的登機證,上面寫著積位號碼。那一張登機證彷彿會發光一樣。所有拿到登機證的旅客全都朝向安檢狂奔,衝向登機門,機艙門口的空服人員對著你微笑。下一刻,飛機起飛,飛離這個具有一整片紅色屋頂,群山環繞的城市,飛向天空。雖然完全不知道現在這個時間就算到了利馬還能怎麼辦,但心裡還是想著「太好了,終於離開了」。

短暫飛行後旋即降落秘魯首都利馬機場。拿到行李前往出境大廳已經三點多的事。大廳好多人好忙碌,看起來有不少班機延誤。從這個時間點又開始了我不斷等待的過程。先前往哥倫比亞航空的櫃台,想說跟地勤人員探聽一下目前前往薩爾瓦多的班機狀況,也許剛剛好遇到班機延誤,這樣就有機會上機。旁邊一位女士稍微了解我的狀況後,就進去櫃台問了一下,然後請我在候補票的櫃檯排隊,他們會看看有什麼方法可以幫助我。

在員工專屬的報到櫃台等待了將近半個多小時後,當我排到了第一順位,櫃台人員硬生生的在我面前將「關閉」的牌子擺出來,一句話都沒說就準備走人。等待的不只我一個拿候補票的客人,我不會西班牙文沒辦法去吵,後面的大嬸可沉不住氣,一個箭步就衝上前去找了哥倫比亞航空的地勤人員抗議。大嬸講到一半,一個大叔也跑來助陣,本來對方很堅決要關閉櫃台,但大嬸也不是好惹的對象,一隻手就撐在那邊不讓對方把「關閉」的牌子擺出來。講著講著,就出來一個新的地勤人員開始為大家處理查詢機位跟報到的作業(也許根本沒有人成功報到,因為幾乎所有班機都超級滿)。對方妥協以後,大嬸親切的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往前。不得不說那個地勤人員的表情雖然只帶著這麼一點心不甘情不願,在旅客的眼中也是如此明顯。

查詢之後發現前往薩爾瓦多的班機早就已經飛走,沒有班機就是沒有班機。不只如此,半夜的航班早已全滿,隔天下午的航班也是全滿,而且每一班各有二十個左右的人拿著候補票在等。當時自己的表情肯定像是電視劇裡面常演的劇情,醫生沉重的走進病房,對著病人宣布檢查結果是治癒機率幾乎微乎其微的絕症,病人露出不可置信,卻又難掩無奈的神情。到底一開始說要看看能不能幫助的說詞,是敷衍還是安慰,我也分不清楚。此時心中只想著我到底還要在這邊多待幾天才能回家。

當下的自己有幾個選擇,其一是先在機場待著,等到半夜先看看狀況。其二是出去找住的地方,等明天下午的班機看看有沒有機會。其三是想辦法直接買一張機票飛往洛杉磯。當下的心情有點矛盾的點是在於公司那邊到底要不要先請假,到底還能不能夠來得及回去上班。出遠門本來就很難保證什麼,就算一開始把班機狀況都查好,行程都安排好,也有可能遭遇許多無法預見的意外使得行程改變。何況是拿著候補機票,更是將一切的不確定性以倍數成長。如果總是將員工拿候補票被拒絕搭機造成來不及回來上班這件事看得這麼嚴重,變相使得沒有員工敢使用候補票,那麼在航空公司工作的最後一點可以拿來說嘴的福利似乎也變得一點價值都沒有。

面臨這樣的選擇,彷彿在詢問著自己,「趕著回去上班」這件事,「這份工作」對你來說到底有多重要。你要選擇什麼樣的工作態度,你要選擇擁有什麼樣的生活態度。

我想起了與Sosuke桑聊到那些來這裡觀光的歐洲人,隨便都是二十幾天一個月的年度休假,而身為一個亞洲人又是上班族,連續十天就已經是非常難得的長假。我為什麼不能放縱自己擁抱意外的發生,我為什麼不能坦然的隨遇而安。畢竟我總會回去,可能快則一兩天,慢則四五天,但總是會回到那個辦公室的小隔間裡,繼續努力勤奮的工作。現在,就讓我安心的多留幾天,讓我保留最後一點旅行的浪漫。這是我想要的培養,也想要擁有的生活態度啊!

但我認清了事實。我就是亞洲人,我就是亞洲的上班族,而我的公司既保守也不浪漫。於是我加入了智利航空票務櫃檯的隊伍中,準備詢問直接購買一張回到洛杉磯的機票的票價。票務櫃檯有三個窗口,隊伍雖然不長,但前進的速度非常非常的慢。有時候我覺得亞洲人的心臟跳兩下,可能南美洲的人的心臟才跳一下而已。排了快一個小時的隊伍終於輪到我。我請對方幫我查詢這一兩天可以回到洛杉磯的機位和票價,對方先是跟我報了直飛的航班,只剩商務艙或者其他最貴的票,大概都要美金三千多起跳。於是改問轉機前往洛杉磯的航班,對方再查詢了一會兒,回說有一班經由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轉機洛杉磯的航班,今天晚上有位置,只需要美金一千出頭。我對於是不是要一口氣刷台幣三萬多買機票這件事感到猶豫。信用卡還有足夠的額度,然而三萬多就等於是我目前為止花在祕魯行所有的開銷含機票加起來的費用。我真的要多花這三萬多只為了能夠提早回去嗎?三萬多台幣不是一筆小數字。如果多等一下,說不定半夜的班機有位置,馬上就將這三萬多省了下來。

當我凝視著利馬機場的時刻表,忽然那一刻變得很熟悉。我之前唯一一次上班遲到,就是因為剛好碰上從來沒碰過的富邦馬拉松,路跑路線直接佔據公車行經的路線,台北開往桃園的客運無預警的改道。等在公車站時,沒有任何訊息通知更改路線。看著眼前不斷穿越的跑者,想著也許再等等就跑完了,結果等了半個多小時,一直等到完全來不及上班富邦馬拉松也絲毫沒有結束的跡象。當我時間還夠的時候,如果當下果斷選擇搭乘計程車上班,那麼雖然多花一點錢,也不會遲到。以不遲到為前提的條件下,就算有比較高花費的選項,也會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消失。最後也許問題可以被簡單解決,也許沒辦法,但更有可能的是一開始想要省下的費用,導致了後面更大的開銷。除此之外,這一趟旅行一直都獲得還不錯的評價,最重要的收尾如果沒辦法收得漂亮實在很可惜。如果可以,希望在最後仍然也能夠一切順順利利的如期結束。

於是才剛離開智利航空的票務櫃檯沒多久,就又回頭再次加入排隊的行列。當原本的計畫被班機狀況打亂時,其實很心慌,好像回家的路突然不見了一樣,現在至少弄清楚了一個航班,得到了一個價錢,雖然不是最好的結果,但已經算是可以接受的範圍。排隊時心情也輕鬆不少。票務櫃檯的隊伍仍然和第一次排的時候一樣的慢,每個站在櫃檯前的客人,都像是一周預約一次的病人正在會面他們的心理醫師。正當我終於前進到第一順位,忽然冒出一堆拿著登機證的旅客衝到我面前,說自己的班機再過二十分鐘就要起飛了,如果不趕快付好超重費用就沒辦法上機,直接詢問我能不能夠讓他們插隊。當下的心情就想說我的事情好像沒有他們那麼緊急,於是就同意他們的插隊。

插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付清自己的行李超重費用罰金,時間也一分一秒過去。等到終於處理到一段落(其實後面仍然不斷有旅客一直過來說要付行李超重罰金,但櫃台人員就叫我先往前),我走去找之前幫我處理的那個人跟他講說我決定要購買那張機票,轉機波哥大到洛杉磯。那個人請我等一下,敲了敲電腦系統,然後跟我說:「不好意思,但因為已經超過關櫃時間三分鐘,所以沒辦法賣你那張機票了。」聽到的當下有點難以置信。我明明在二十分鐘以前就已經在第一順位等,只因為要處理一堆緊急的狀況所以讓我延後(對,我那時的確同意了),現在你跟我說因為超過三分鐘關櫃時間我沒辦法買票?那我該怎麼回家?誰來幫我?

這是一個讓人很想要飆髒話拍桌子的情況,但當下還是忍了下來。也許是因為已經太累了,沒有力氣生氣。我想那個人也被我突如其來的情緒嚇到,如果我當下真的爆發,不知道他會怎麼樣回應。我沒有爆發,他也沒有要變通幫我處理的意思。回了一句:"fine." 就離開了。好不容易抓到的線索,好不容易找到的回家的路就這樣消失。離開櫃台後我仍然一直在想著這件事。得到的結論是也許某種看不見的無形力量不斷暗示我,如果我再這樣拿不定主意,那麼就只會讓自己陷入更悲慘的境地。

回到報到櫃台前面,想說也許可以試試看American Airlines,搭乘他們的班機直飛邁阿密再自己想辦法轉機美國國內線,但對方開出的價格仍然是要美金三千多起跳。哥倫比亞航空以及智利航空的櫃台前依然人滿為患。在所剩無幾的選項下,我即刻意識到了現在的情況也許不是我所想像的那麼簡單,我可能真的要被困在這裡好幾天。於是以新的狀況判斷出要盡可能的扭轉現在這種局面,如果我要在這裡待好幾天,也許要準備找個住宿的地方好好休息,也要想辦法重新讓自己能夠上網。

走到入境大廳找到了當地最大電信的服務櫃檯。幸好他們現場就有為入境的旅客準備幾隻入門空機,搭配預付卡及行動上網,價格並沒有貴到讓人難以接受。雖然很想要等回到台灣再看自己想要買哪一款新手機,但當下的情況似乎並不容許我作如此打算。必須要盡快取得一支手機。買手機的過程也是曲折離奇。通常流程是這樣的,你跟那個年輕的櫃檯小姐說你想要哪一隻手機,小姐打開展示櫃取出手機後,依照步驟安裝SIM卡確認手機號碼,然後藉由簡訊跟公司系統開通這張SIM卡,交給客人後跟客人確認手機能夠正常使用,結帳之後走人。
感覺起來很簡單的幾個步驟,結果花了一個多小時才處理完。

我首先選了一隻手機,她依照步驟安裝完SIM卡之後要開機準備確認系統,然後發現怎麼開都開不了機。於是她請我稍等,上網查詢查詢了這隻手機的使用說明,確認錯誤不是她把音量鍵當成電源鍵。她再次嘗試開啟手機,卻還是怎麼按都沒反應,只能看著我尷尬地笑了笑。我就說不然我選另外一隻手機好了。於是她將所有的動作慢慢一個一個退回去,放回SIM卡包好手機封裝起來放回展示櫃,再拿出我指定的第二隻手機再重複一次前面講過的所有步驟。不幸的是,她仍然卡在開啟手機的步驟。可以感覺得到她有點慌,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邊雖然花了這麼久的時間,但中間都有間歇讓一些其他的客人插隊加值手機。他們的加值方式就是跟店員講他們的手機號碼還有要加值的金額,付完錢後,店員用自己的手機傳了寫上電話號碼以及金額的簡訊給電腦系統指定的號碼,客戶完全不需要操作任何的介面完成就加值了。也碰到一個東方面孔的女生跟一個操著流利英文口音,可能是美國人的女生前來買手機,因為買SIM卡需要出示護照,當那個東方面孔的女生拿出她的護照給店員時,赫然發現是台灣護照。那個女生馬上從路人變成親切的同鄉。於是不顧這邊一個講西班牙文的店員以及一個講英文的友人,我們馬上開始用中文交談。我大概跟她提到了我去的地方跟一些簡單的心得,她則很擔心說在當地吃飯用餐需不需要花費很多費用。我以為她也是從台灣過來旅遊,結果她說她是在美國工作,來這邊開會順便度假幾天。能夠用中文聊天忽然是件相當開心的事。

在購買SIM卡的台灣女生離開以後,我跟店員繼續回到購買手機的事。可以感覺得出來她很少遇到這樣的情況,而且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在我堅持之下,她又拿出第一隻手機(重複了全部的步驟)。我請她接上電源讓手機充電,等待幾分鐘後,再嘗試就可以順利開機了。到底為什麼身為一個店員連基本的故障排除都不懂我也不曉得,但總算是拿到新手機連結上網路。我後來才知道我買的手機是地區限定的款式,台灣沒有販售,所以在台灣也完全買不到任何手機保護套。這都是我回到台灣以後發現的事了。

拿到手機連上網路以後,原本瀕臨失控邊緣的局面好像又得到控制。我回到報到櫃台看著時刻表,一邊思索到底應該留在機場等到半夜看看能不能有機會搭上原本哥倫比亞航空前往薩爾瓦多的航班,還是應該要找個旅館先check in休息一下,隔天下午再來碰碰運氣。此時,我看到了United Airlines的名字出現在巨大的電子看板上,想去碰碰運氣。跟著旅客排了一小段時間,我被安排到一個親切的地勤大媽。一上前去我就跟她講說我是航空公司員工,想問問有沒有班機飛往洛杉磯,班機滿不滿有沒有機會開員工票。她幫我查了一下發現最快也要三天後才有航班,而且機票票價也要美金兩千多起跳。我就跟她說了我想回家,而且我的手機被偷了等等的事。她先問我說有沒有試過AA,我跟她說有,但她還是請我在前面稍等,就直接從櫃檯離開幫我走去AA的櫃台跟他們詢問我的事。回來之後她也是一臉失望的表情,但忽然她又問我說有沒有試過JetBlue,這個時間點也許他們會有機會。正當我想說去JetBlue的櫃台問問看好了的時候,她就再次請我等在櫃檯,又幫我跑過去隔了有點遠的JetBlue的櫃台詢問。回來之後很開心,她跟我說可以拿到一個一千多美金的票價,雖然是飛往佛羅里達,但因為現在是秘魯的旺季結尾,又是最後一個周末,所以至少先拿到一張機票離開祕魯,等到了美國境內,應該就可以找到其他的方式轉到洛杉磯了。

我從來沒有這樣感謝一個人。同樣身為航空公司的員工,比起幫助客人,更多的時候也只是制式的回答問題,更遑論這樣真心誠意的幫助客人解決問題。雖然我沒有買他們家的機票,但她完全沒有因為這樣而拒絕我,或者擺臉色打發我走,而是願意再多花一些力氣幫我詢問。僅僅只是一個小動作就能讓像我這樣無助的客人得到莫大的幫助與安慰。

一到JetBlue的櫃台,一個地勤大哥就說剛才UA的大姊已經幫我說好了,請我不用擔心。他請我先到JetBlue櫃檯的前面通過安檢人員的詢問。他們詢問了一些基本問題,像是為什麼要前往美國,有沒有住宿的地方,是哪個國家的人,有沒有帶什麼危險物品。回答完問題之後就放我進去買票。本來以為只能幫我安排到佛羅里達,結果發現有機票可以再從佛羅里達到洛杉磯,而且抵達洛杉磯以後,大概還有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可以銜接本家航空的航班,飛回台灣沒有延誤的話,甚至來得及上大夜班。當我把行李交給他們,他們將登機證拿到我手中,我完全感受到所謂「半隻腳已經踏進家門口」的意思。

班機是半夜起飛。通關以後,覺得好疲倦好疲倦。從早上五點到現在,已經過了十九個小時。本來以為沒希望,經過一整個晚上的努力,跑了五家航空公司,經過彷彿無止盡的等待,峰迴路轉,終於盼到了一張回家的機票。再見祕魯,你好美國。

JetBlue身為資深廉價航空,他們的班機跟哥倫比亞航空一樣都是比較小的A320單走道飛機。比較不同的是他們沒有商務艙,整架班機全部都是同樣經濟艙的椅子,只是有些靠近緊急逃生出口的位置有更多的椅距。於是選位這件事就跟托運行李一樣,能夠被當作選購的項目販賣。班機後推以後,等了十幾分鐘發現飛機怎麼還等在跑道上沒有起飛,此時傳來不祥廣播聲,機長說有些訊號異常的情況發生,看起來問題不大,但需要回去請地勤人員協助排除,就這樣就把飛機又開回空橋。

早有耳聞如果廉價航空發生機務問題,嚴重到甚至需要取消班機,他們是完全不會協助旅客安排後續替代航班,也不會管那些有接飛航班的旅客該怎麼辦。心裡盤算著看來今天果然沒有這麼簡單過完。等了十幾分鐘,機長宣布一切沒問題了,請大家放心,又再一次關艙門後推準備起飛。在跑道就位以後,引擎開始出力,由加速度導致的壓力彷彿催眠曲,還沒等到起飛就睡著了。

醒來以後,快六小時的航程已經接近降落。飛行期間空服人員並沒有特別走餐也沒有走飲料,只是幫一些旅客泡咖啡。凌晨起飛的航班,幾乎所有的旅客都很疲倦。每個人都盡可能的在窄小的經濟艙座椅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但對於那些人高馬大的外國人來說似乎沒什麼幫助。空服人員開始發放美國的入境單。過不久,機長廣播準備降落美國,歡迎來到佛羅里達。沒有對於佛羅里達的好天氣有什麼特別的印象,真要舉出一兩個這裡的特色也辦不到。也許是因為一大早,入境美國時海關也只是隨便問幾個問題。從行李轉盤拿到行李,入境以後很順利的找到JetBlue的轉機櫃檯把行李交給地勤人員,再走到另一個航廈搭機。

很難形容那種入境美國的興奮感。尤其離開飛機踏上美國土地的當下,想到終於找到方法離開祕魯,就覺得一切的努力和等待都值得。再也不用為了候補不到位置而煩惱,只需要安穩舒適的等在候機室就好了。當一般旅客真是幸福。

飛機延誤了大約一小時。國內線有個很特別的現象,大概有三個旅客將狗帶上飛機,放在座位旁邊。狗狗看起來並不像特別的工作犬,可能是心靈寵物,也可能只是一般寵物。難怪一堆美國人總是在詢問能不能將寵物放在座位旁。飛行過程很順利,四小時的班機,空服員是兩個大叔一個大媽。不得不說,看慣了國籍航空那種誇張的空服員美女陣容之後,覺得JetBlue的空服員每個都長得像隔壁鄰居的大叔大嬸。不是批評,而是對於那種自然而然的親切感感到印象深刻。國籍航空的空服員身材往往一個比一個好,一點點變胖馬上就會收到公司的善意提醒,但那位在航班上的女性空服員,當她正面站在走道時,單走道可以被她的臀部完全佔滿,卻絲毫不減損她在飛行過程中的親切服務。走餐走飲料就只是拿個一個塑膠籃的小餅乾到處發,然後拿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幾罐不同口味的鋁罐飲料。每個空服員都帶著滿滿的熱情與笑容在服務旅客,偶爾還會用很俏皮的話跟旅客說笑。相較之下本家航空的空服員在短程航線時,往往因為需要處理手續繁複的服務流程,幾乎都沒有時間好好跟旅客互動。

降落洛杉磯時已經是當地時間下午,JetBlue的班機有所延誤,但從洛杉磯起飛回到台灣的班機也因為來機晚到而延誤。走到本家的櫃台報到,雖然還是拿著候補票,但因為班機很空所以提早拿到登機證。這趟祕魯之行終於結束。

十二個小時的回程航班其實想了很多。這三十幾個小時發生的事情,這十天的時間發生的事情慢慢在腦海中重現。有些細節隨著記憶的沉澱變得愈加地明顯,而另外一些細節則在事情過後變得黯淡。旅行的意義我還是沒辦法給出一個完美的答案,但這趟旅行無疑地在我生命中成為一個標記。重要的不只是單純得到些什麼,而是看見在面對那些狀況,經歷那些時刻的當下的自己,以及自己的心理狀態。南美洲,對於台灣的人來說依然是個相對遙遠且陌生的地方。或許在許多年後,當我面對沒候補上從火星回到地球的航班時的窘境,我會想起在遙遠的那個午後,我在祕魯等待著一班又一班飛機回去台灣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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