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10日 星期五

小說課


我一直將我的小說課視為一種很奇妙的緣份。

如果我不是大四,
如果我因為這堂課修課人數只有10人而害怕,
如果老師今年不是剛好從紐約大學回來一學期開課,

如果一切發生之前的條件沒有經過時間的自然成熟,

那麼我想我永遠不會和老師相遇。

李渝老師從一個陌生的名字,
建立了和保釣運動的關係,
(雖然我至今仍然不瞭解)
一直到成為課堂上那個一句一句導讀文本的慈祥老奶奶。
那對我來說是一個很深刻的轉變過程。

你看到生活中的扁平人物,
擺脫掉自己的框架,
開始帶出不同的可能性。

我最喜歡聽老師談起她的丈夫郭松棻,
一個我不太熟悉的人。

如果以一個平常的機會去認識他,
他可能只是身為一個旅美作家,
有不多但質地精實的作品,
我會看過幾篇有關他的訪問稿,
再有機會則會閱讀幾篇他的作品;
但我永遠不會知道:

他是個完全奉獻自己生命給文學的人,
他只要一被打斷就無法繼續,
所以李渝老師在家幾乎包辦了所有的雜事,
他很珍視每一本書,
決不在書桌以外的地方看書(餐桌,廁所)
有一次李渝老師將他的書拿到餐桌上看,
結果隔天他就默默的再去買一本新的。
他跟李渝老師在家幾乎不交談,
兩個人常各自埋首於寫作之中,
偶爾李渝老師寫不下去時,就會去找老公抱怨。
然後也有的時候,當李渝老師看不慣某些外在的事情時,
郭松棻就會勸她好好回到小說的世界裡。

因為如果要奉獻給文學,
那麼其他事是怎樣也管不了的。

我喜歡聽老師說的許多事,
像是她還在台大外文系的時候,
跟同學一起去看系上很帥的外國老師,
或者又蹺了什麼課,
描述一些以前的台大,
還有她所熟悉有關溫州街的故事。

老師提到她擅長的菜,
會很熱心的帶一段她的煮法,
還有當老師為了班上同學參加聯合小說獎得獎時,
特別買了兩個蛋糕到班上慶祝,
在談到普魯斯特與追憶似水年華時,
還去找了小瑪德蓮蛋糕給大家吃。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在閱讀文本時,
那份投入的神情。
用著富有感情的聲音述說著作者每一段的巧思,
慢慢唸出書中的字句時,
彷彿我們也一同身在其中。

小說是很私密的語言,
而這樣的語言需要細細的說。

在那些課堂的洗禮後,
的的確確有一種昇華的感覺,
像是一條清淺的溪河流過一片荒蕪乾涸的大地。

在文學裡的水流過得地方,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我只能這麼感謝著在當下遇到的老師,
不偏不倚的在我的人生中出現,
曳一葉扁舟,
引領我度過那一條江河。

p.s.
所以,
當郭松棻在05年過世時,
李渝老師自然就完全的崩毀了,
因為世界是建立在兩個人的基礎上。
她說:
當郭松棻在的時候,
她只要跟著他一起,這世界就在外面。
但當郭離開以後,
這世界所有的事忽然全向她一股腦地襲來。

就算你想逃避,
生活還是會找上你。

我想如果有一天,
有這麼一次機會,
我也能與另一個人建立起一種生活,
那麼當那個人離去的時候,
我的世界必然會徹底崩毀,
內在的一部分會衰敗死亡,
然後我將帶著不完整的自己,
走過剩下的歲月。
(就像挪威的森林裡說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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