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日 星期日

第二日

昨晚其實睡不好,一夜折騰。

不知道阿嬤什麼時候會走,一直等著消息。等到夜都深了才睡。睡到一半醒來,看了手機,還是沒有消息。

昨天任性的跑回桃園。也許因為現在南崁住的地方已經有家的感覺,回到宜蘭之後反而沒辦法讓自己好好休息。昨晚打了網誌,洗了衣服,將心情整理了一下。

寫完文字,那些錯綜複雜的情緒才稍微找到出口。

每個人都有自己表達哀傷的方式。或許不一定是大聲哭喊出來。就算表面上看起來平靜,但情緒依然需要被處理。

昨天下午知道要開始打嗎啡走臨終照護路線以後,在羅東市區剪了個超短髮,買了兩個麵包來吃。不知為何,忽然很想很想吃麵包。

如果阿嬤有自己的遺憾清單,那麼也許其中一點會是沒能在離開前看到我結婚。畢竟依照孫子年紀的順序來看,下一個應該輪到我了。

曾幾何時,結婚這件事,從我的「權利」,隱隱約約轉變成了另一種「責任」。對自己負責,對人生負責,對家族與長輩負責,對社會負責。

於是這件事,終將隨著阿嬤的去世,成為阿嬤永遠的遺憾,也成為我永遠的遺憾。

還有那些小故事們。

我不是特別親人的孫子,也沒辦法討長輩歡心,也不太知道要跟阿嬤聊什麼。就算有互動,也只是偶爾和老人家打打麻將。

我媽三十年前從台北嫁來宜蘭,那時雪隧連個影子都沒有,台北與宜蘭只能走北宜或濱海公路,那樣的距離就像是出國那麼遠,所以一年當中回去娘家的時機,大概就是初二而已。

比起台北的阿姨舅舅表哥表姊表弟表妹們,我們家的孩子不太常跟阿嬤相處。也許因為這個原因,總是少了一點親暱感也說不定(雖然在往後的歲月我也是唯一沒有在阿嬤家長住的孩子,我兩個妹妹們都有因為要在台北補習大考衝刺班而住過阿嬤家一陣子)。

小時候,大概國小國中,總是特別期待年初二能回台北新店阿嬤家過年。

記得阿嬤都會準備相當豐盛的年夜飯(雖然媽媽的手藝也不差,但比起阿嬤的年夜飯總少了那麼些彭湃的感覺)。其中印象最深刻的菜式就是炸雞腿。

那是個美式食物慢慢在我們生活中成為親民且熟悉的存在的過程。不太記得是哪一年了,但似乎從某一年開始,炸雞腿成為初二回娘家一定會吃到的菜餚(還有阿嬤的佛跳牆、豬肚蘿蔔湯、海鮮冷盤跟香腸,都是必定會出現的菜色,太懷念了)。

阿嬤知道孫子孫女們人人都愛吃炸雞腿,所以每逢過年,總會特別去買一堆雞腿回家自己炸。阿嬤的雞腿總是相當大隻,炸得又香又酥顏色又好看。會有一個固定盤子專門來裝炸雞腿。與其說是盤子,不如說是一個淺鍋,乳白色的淺鍋,雞腿放在裡面,堆得跟一座小山一樣。

這個傳統一直持續到某一年過年結束。

會結束的原因是因為那年過年完,阿嬤家的馬桶堵塞了。後來去請人家來通的結果,發現有一根吃到一半的雞腿卡在裡面。聽說阿嬤為此感到大為光火,遂決定之後不再每年過年炸雞腿。雖然沒有人可以肯定到底是誰把吃到一半的雞腿沖到馬桶裡,但幾乎大家都猜測是當時年紀尚小的表弟。至少這是我聽到的版本。

這個炸雞腿故事如果不寫下來真的太可惜了。

另一個故事是與阿嬤相處的片段。

時間需要推回二零一二年十一月十八日。那一天是我進公司面試的日子。

這個故事並沒有被詳細記載在任何之前的文章裡,連我自己也有點驚訝。不過因為那是將近六年前的事情,現在也只剩下約略的記憶片段。

那時接到公司通知要筆試。若要早上從宜蘭直接前往桃園,路程可說是相當遙遠。所以折衷的方式是我前一天晚上先去住在位於台北新店的阿嬤家,隔天一大早再從阿嬤家出發,輾轉前往桃園的公司所在地筆試。

翻了翻當時的文字,也沒有寫我是住在阿嬤家,但我是這麼記得的。

前一天晚上睡在當時阿嬤家三樓,靠近前側的大舅的房間。當天早上,就算我再怎麼努力早起,也不可能比阿嬤早起。吃了早餐後,記憶中,她就送我去搭車。先搭公車,再轉客運,一路前往南崁。

二零一二年的我是相當弱氣頹喪的一年。因為屢屢找不到適合的工作,履歷投了幾間公司都石沉大海,好不容易在快接近年底的十一月得到了這個筆試機會,相當重視珍惜,也相當緊張。

可能這個記憶是虛構的也不一定,將許許多多的片段重組拼湊而來。因為當時真的沒有留下任何的文字佐證。不過這個記憶卻鮮明到讓我覺得一定發生過。

這大概是唯二需要被馬上寫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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