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16日 星期日

似顏繪

昨天下班,一時還真不知道要吃什麼當晚餐,於是在群組裡跟蓉她們抱怨,嘆了口氣,說:「人生好難。」

以前當學生的時候,總有人告訴我們學生最幸福,生活無憂無慮,淨是為考試報告煩惱,沒什麼大不了的,但那時候就是覺得人生好難。現在稍微長大了些,日子也是一天一天過,稍微有了些餘裕,還可以說些幹話,晚餐不知道要吃什麼,就丟出一句「人生好難」,真爽。

不過人生真的很難。每一個當下都很難。就像是《人類大歷史》這本書裡面所說的,「歷史的鐵則就是:事後看來無可避免的事,在當時看來總是毫不明顯。」無可避免啊!無可避免。

台北的下午起了風。剛出門時,就能感受到都市的風,吹拂過街道,似乎多少驅散了酷暑的炎熱。心裡盤算著大概會下雨,不過包包裡有放著一把折傘,不怎麼擔心。

如果要從回憶裡找出一個片段,來想念那樣吹風的感覺,大概是以前還住在冬山社區透天的日子吧。這段日子大概從我國中,一直延續到高中畢業。那裡不是什麼特別的地方,就只是一大片平原上一處不起眼的社區。我從小到大的某一個家。

那裡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能夠颳起不可思議的大風。當風很強很大的時候,如果房間的門是開著,窗戶也是開著,那麼風的通道就會將門很用力的甩上。就算已經關上了門,還是能聽見風拼死命地吹進細小的縫所發出的咻咻聲。

對於那樣颳風的日子,模糊的記憶中,背景似乎總是在某個有些炎熱的夏日午後,在一樓餐廳旁邊的大片窗戶,風從那裡吹進來。望出去有許多的田。再更遠方,還有不時傳來的童玩節園區廣播。

那段日子是我十幾歲的青少年時期。不怎麼好,也沒有特別差。大概就像我其餘的人生一樣。

下午去找了L,她在大安區某個短期市集擺了個小攤。

出了陌生的捷運站,沿著google地圖提示的路線慢慢摸索前進,終於找到靜巷中的小小市集。所謂的市集,僅是每一個季節的某一段日子,利用那棟建築的一樓,清出一條動線,沿著動線兩旁讓人擺小攤位,大概十來個攤位。是我見過最小的市集。L的攤位在最裡面的位置。

我到的時候,她還在幫上一組客人畫畫。我沒特別出聲,怕打擾到她。我一直在想她會不會不記得我是誰。「也許我早已被她遺忘了也說不定。」遺落在記憶中的某個裂谷,黯淡無光的記憶球,我是這樣想著。

也許我有點期待她不記得我,或者沒有認出我來。

但事實是她畫完上一組客人後,看到我,停頓了零點三秒,還是能夠直接叫出我大學的綽號。嗯,還記得我。

寒暄了兩句,我請她幫我畫似顏繪。她謙虛的告訴我她可能畫得不會是這麼像,而且她比較不會畫男生。我點了頭,給了個微笑,說:「沒關係,還是幫我畫吧。」

畫畫與照相不同。雖然都是捕捉某個當下的影像,但攝影通常(儘管現在已有許多修圖軟體跟修圖方式)被認為是寫實的,客觀的,是完美複製被攝物的,所需的時間也很短。畫畫卻是較為主觀的,將短時間內連續流動的幾個印象,由繪師捕捉咀嚼,再使用顏色與線條在畫布上重現。與其說畫畫是畫出對方,不如說畫畫是畫出自己心中的對方。(但攝影在考量到各種情況後,會發現其實沒有比較客觀,也是極為主觀)

於是我們就這樣面對面坐著,看著彼此,大概有十幾分鐘。

我有些緊張,這是我第一次請人幫我畫我自己。雖然隨意丟出了些話題,但都沒有接得很順,也沒有想要暢快聊天的感覺。像是一個人在火星,一個人在地球,用著老舊的通訊設備,穿越空無一物的太空空間,卻又訊號不良,辭不達意的通話。我有些享受那樣尷尬的時刻。

她最後將作品交給我,順便幫我拍了張照片。因為一張兩百五,我拿了三百給她,她發現沒有零錢,找不開。先是站起身,拿了錢袋想去換點零錢,不知怎麼地不順利,又回到座位上。她有些尷尬的問說:「你有沒有零錢,如果沒有零錢的話,還是…」她作勢要將那一百塊還我,我趕緊接著說我應該有零錢,賺錢不容易的。因為她有另外的朋友剛好也經過來看她,為了不打擾她,於是丟了幾句「有機會再來看妳」,就匆匆地離開了。

也許我那時候應該說五十不用找了,謝謝妳,我很喜歡妳的畫。沒有如果,沒有也許。

回去的路上,我想著L與她的畫,想著她與我如此不同的,各自的人生。

不過我大概也不會跟L再見面了。我有這樣的預感。

我跟友人H說,真希望能夠回到大學時候,真可惜當時沒有好好把握。H說,回去也沒有用,什麼都不會改變。就是這樣。

晚上回到房間,覺得好熱。

雖然這個房間白天曬不到太陽,但晚上回家以後,人體就像一個大暖爐,不斷加溫著房間內的空氣,讓我不禁覺得還是該待在室外乘涼。

以前的房子很不通風,也沒這麼多冷氣,所以夏天夜晚在室外乘涼是很自然的一件事。然而現代冷氣變方便了,室內空調做得好,幾乎不會有悶熱的狀況發生(代價是高昂的電費),再加上室內多了很多娛樂消遣,所以人們已經少有大家都跑到戶外乘涼的狀況。

到底人們是增加了彼此的交流,還是減少了彼此的交流。又或者說,人與人之間交流的需求一直都在,只是形式不斷變換?

讓夏天快點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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